罗并枳被罗茂带离匠心坊后,再三保证自己立刻回家,但等罗茂一走,罗并枳又悄悄溜回来。
他沿着周边晃荡了一圈,偶然看到了夏随侯府的马车,便打算在这里等宋羊出现。只是他没想到居然等来了这么多人,而且夏随侯世子和庆远侯世子都在,他的气焰顿时就短了一截。
守着马车的车夫警觉地对宋羊道:“郡君,这位公子自称是您的朋友,只是小的不曾见过这位公子到府上做客,便自做自张没让这位上车等候,若是怠慢了客人,还请郡君责罚。”
“你无错可罚,本郡君还要嘉奖你足够警觉。”宋羊先回答了车夫的话,才看向罗并枳,等着他开口。
罗并枳怂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
元家兄妹心里疑惑,面上都没有表情,好在有赵锦润在。
赵锦润问宋羊:“羊哥,这位公子你可认识?”
“罗统领的弟弟。”宋羊答,他到现在都不清楚罗并枳的名字。
“我......草民叫罗并枳!”罗并枳有种被人轻视的感觉,“草民方才失礼了,特来向郡君赔罪。”
“嗯。”宋羊等了几秒,不解地问:“你就这么赔罪?”干站着什么都不做,演电线杆呢?
罗并枳就不是真心来赔罪的。他委委屈屈又扭扭捏捏,宋羊懒得搭理他,绕过他就要上马车。
罗并枳反而来劲了,眼含怒火地看着宋羊:“就算是郡君,也不能欺人太甚吧!”
“欺人太甚?”宋羊呵出一声冷笑。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跟这家伙一般见识,这人非上赶着来找骂,什么毛病啊?
“是把你这个闲杂人等驱走叫欺人太甚,还是提醒罗统领公私需分明欺人太甚?亦或者是警告你别肖想不该肖想的人算欺人太甚?”
罗并枳涨红了脸。
宋羊骂着骂着,因那凶手积攒的压力也随着怒火喷薄:“本郡君本以为京城之大,天下有学识、有教养、有实干之人皆聚于此,罗公子却让本郡君开了眼,原来京城之小,也有这般不懂礼数、不要清白、以勾引他人之夫为荣的人。你若是不认得‘欺人太甚’四个字,本郡君就好好教一教你。玉珠——”
玉珠撸起袖子走上前。
“你、你是要当街行凶吗?我要状告你仗势欺人!”罗并枳像吵架吵输了就要回家告状的小孩子,见玉珠真的靠近了,居然撒腿跑了,边跑还边哭:“我要告诉我哥!”
宋羊:......真弱。
宋羊无语,“几句话就把他说哭了?”
这种家伙让人提不起劲来收拾、偏偏又像牛皮糖一样粘人,怪不得程锋烦不胜烦,干脆用花颜粉把他赶回家,眼不见为净。
龙凤胎也大为不解,但更多的还是气愤:“大哥,这家伙可是欺负你了?”
“你们没看到他被我怼得哭着跑走了吗?”宋羊摸摸他们的圆脑袋,“好啦。咱们回府吧。”
赵锦润难得机灵了一回:“他是不是喜欢上程大哥了?”
宋羊瞪他。
赵锦润连忙讨饶:“我一时嘴快,羊哥饶了我罢。”没想到羊哥吃起醋来丝毫不输程大哥,连说一句都不行。
“羊哥你别气,这样的事我见识多了。”赵锦润灿如桃花的眸子对着宋羊俏皮地眨了眨:“像他那样的小角色啊不值得放在心上。罗统领虽是禁军统领,但罗家在京城里只能算得上新贵,根基远远比不上夏随侯府,羊哥用不着自己教训他,回去告诉湘姨便是,到时候他们就知道郡君不是他们区区一个罗家能惹的了。”
庆远侯府诸多姐妹,赵锦润说他见识多不是空话,但他会给出这个建议还有另一个考虑——宋羊太低调了,以至于不少人在背后说夏随侯府不宠这个找回来的孩子。若这时候安湘出面为宋羊撑腰,谣言便不攻自破。
宋羊的思绪转了两转,便明白了赵锦润的用心,一时间有点感动:狗子长大了。
“你说得有道理,就照你说的办。”宋羊摸摸赵锦润的头。
“什么什么?”元境和不明白大哥干嘛要夸赵锦润,他对赵锦润哼一声:“大哥只是夸了你一次,你可不准骄傲了。”
“羊哥可不止夸我一次。”赵锦润摁住元境和的头,得意洋洋地道:“你还差得远呢。”
元境和气得追着要打他,然后被元晴和抓了回去。赵锦润也被元恺和敲了脑袋。
宋羊坐上马车,跟龙凤胎说这话,透过车窗看到赵锦润缠着元恺和说打疼了,两人亲亲密密的,元恺和的表情似乎也比往常更丰富。
“他们的感情很好啊。”宋羊道。
元境和撇嘴,说赵锦润:“他就是来跟我们抢哥哥的。以前抢走了二哥,现在他可别想把大哥你也抢走!”
宋羊笑着哄了弟弟两句,再看向外头骑着马慢行嬉闹地两人,眼里染上一层担忧。
但愿是他想多了。这两人都为世子、且都是男子,赵锦润还是庆远侯府唯一的男丁,若两人之间萌生了爱情,只怕前路艰险重重。
街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男人。他看着马车远去,啐了一口:“妈的,害得老子家破人亡,老子费了半条命才跑来京城,你倒好,吃香又喝辣。不过老子也是有靠山的人,看老子不收拾得你哭爹喊娘!”
又啐了一口唾沫,在周围人鄙视的眼神里,宋垒骂骂咧咧地走了。
宋羊回了侯府,立即就去找了安湘,把罗并枳的事说了。
安湘果然大怒,直骂罗家人不要脸,骂完又数落起宋羊和程锋:“这样的事你们不早说!”
宋羊乖乖听训,当晚回来的程锋也被安湘叫过去说教了一顿。
第二天,安湘就派了嬷嬷找上罗家,当着罗老夫人的面把罗并枳贬了一通,直把罗老夫人说得面红耳赤。嬷嬷走之前,还道:“罗老夫人,我家夫人是怕老夫人不懂京城的规矩,特意来提醒:这双儿啊,若是有才干,做官也不是坏事,但要是没有才干,天天惦记别人的男人,到时候既丢了面子也丢了里子,不如趁早嫁了人的好。虽说你们与我们无亲无故的,但我家夫人也是愿意抽出点儿时间来帮罗小公子物色物色。”
“就、就不劳侯夫人费心了。”罗老夫人僵着脸把人送走,关上门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冲去罗并枳的屋子,把还在睡的罗并枳从被窝里挖出来:“日上三竿了,还睡!你当真是被宠坏了啊!我和你爹宠着你、纵着你,却也没教你惦记别人夫君的本事!”
罗并枳被骂懵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昨天他被宋羊一席话说得跑了,丢脸得很,回来也没敢跟他哥说,怕罗茂生气,没想到……
“啪!”罗老夫人怒急,一巴掌打在罗并枳脸上。
罗并枳不敢置信:“娘,你打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打过我!”
“不打你你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那可是郡君!是夏隋侯府!得罪了他们,你哥的仕途要是完了、咱们家也完了!”
“你们眼里只有我哥的仕途!”罗并枳蹦起来,“就算不得罪他颂羊郡君,我哥还能高升到哪里去?他的仕途早就到头了!我就不一样,我要是嫁了程锋,咱家才能多一条飞黄腾达的路!”
罗并枳嫉妒得面目全非。凭什么宋羊能长得那么好看、还是侯府的公子、还能得到一个真心的驸马,天下好事都让他宋羊一个人占了!
“程锋现在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娘,我要是嫁给了程锋,咱们罗家也能水涨船高。娘,你帮帮我吧!”
罗老夫人震惊的看着儿子,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是气晕了被抬走的。
当晚,罗并枳就被家里禁足了。而在朝堂上被夏隋侯参了一本的罗茂,回家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这一晚,程锋没有回侯府,今天轮到他夜里当值,便宿在宫里。
旼帝晚间批折子时,说起这事:“一个追求你的双儿罢了,至于闹得这样大动干戈?”
程锋站在一侧,闻言道:“那个双儿又黏又烦人,还闹到郡君面前去。郡君和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被他气出好歹来,臣只怕会提刀砍了他。”
“身为朝廷命官,把杀人挂在嘴边,成何体统。”旼帝呵斥他。
“所以臣和岳丈商量后,由岳丈上折子了。毕竟臣和罗统领还在一起共事呢。”程锋说得仿佛自己做了多大的让步。
旼帝无语了一阵,又道:“这下子朝中上下都知道你‘惧内’了,落个这样的名声你也无所谓?虽说是驸马,但你若想纳妾,郡君也没道理拦着。”
程锋连忙道:“我只喜欢郡君一个,怎么就是‘惧内’了?皇上可别当着郡君的面说这样的话。”
旼帝没奈何地摇摇头,这个程锋,哪儿都好,就是惧内这点让人想不到。不过也好,这样也好拿捏。
“听说你们夫夫俩认识匠心坊的主人?”旼帝又提起另一个话题。
“臣以前有幸与匠心坊的黄先生结交,关系尚可。”
瞧瞧,哪有人会直白地这样说自己与其他人的关系?旼帝一边想着程锋还是这般不会说话,一边道:“那位有角先生你可认识?”
程锋摇头:“那位先生不喜与人交谈,黄先生与他也都是书信往来。”
“朕听闻他的技法出神入化,笔下设计皆非凡物,常有巧夺天工之构思,利民利众之创作,这可是真的?”
程锋肯定:“臣以为有角先生确实厉害,但也没有出神入化、巧夺天工的本事,世人夸大了罢了。要说绘制工图,善工坊才是天下第一。”
“哼……”旼帝轻轻哼一声,“朕给你一个差事,给朕找一件有角先生的作品来,朕想瞧瞧。”
程锋有些为难:“有角先生的图纸千金难求,臣不能保证……”
旼帝不悦地瞪向他。
程锋只好改口:“臣定当尽力。”
“也就你敢这样了。”旼帝不满地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下去吧。”
程锋没动,旼帝从折子里抬起头,“怎的,还有事?”
“皇上,臣有一事相求。”程锋跪下请命,“京里发生了一起无皮血尸案,凶手嚣张地将尸体丢人闹市中,郡君受了惊吓,夜里噩梦连连,臣恳请能查办此案。”
“让你查一次案子你就查上瘾了是吧!”旼帝丢下笔,“你是朕的禁军,朕的护卫,查案自有刑部去做。下去吧!”
程锋只好行礼退下。
旼帝被他整得心情不好,团衡很有眼色地奉上茶,“皇上消消气,程副参领就是那样的性子。”
旼帝呷了口茶,“还是你让朕舒心。”
“这是老奴的福气。”
“程锋说的那个什么无皮血尸案的折子在哪?”旼帝放下茶杯,想自己似乎没看到这个案子的折子。
团衡知道没有这个折子,还是当着旼帝的面找了一遍。
“没有?”旼帝忽然沉默了,久久的,心里升起一股悲凉。
“朕只是想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做好皇帝的本分,可他们都在逼朕呐……团衡,你说,朕是不是该退位了?”
团衡吓得扑倒在地,匡匡磕头:“皇上洪福齐天,身子硬朗,江山还指望皇上呢!”
“哼,这个宫里,也只有你一心一意对朕了。”旼帝站起来,可上了年纪的膝盖不听使唤,晃悠着、打颤着,但他还是自己撑着站稳了。
“罢了、罢了……”
隔日,旼帝就把程锋叫去,要他详查无皮血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