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旼帝眯起眼睛,眼神锐利地射向程锋。
程锋像是被威慑住了:“臣子说的句句属实,臣子的仆从也看到了,皇上可要召来问问?”
木楼的气氛凝重起来,人们的呼吸都放轻了。颂羊郡君胆子大得敢跟皇上撒娇,他的驸马胆子更大!居然直接告状了!
也不知想整治驸马的到底是何方人物,说不定真要栽跟头呢!
众人这时候又不约而同地想起程锋连着捡了两件武器、最后打晕了老虎的事,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人古古怪怪的,以后绕着走吧!
“召。”旼帝冷声道,看不出喜怒。
“草民卓四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旼帝没说话,也没让卓四季起身,团衡代为发言:“还不快把当时的情况一一道来?”
“是!”卓四季叩首道:“草民是驸马的贴身侍从,正如驸马所言,那位公公携四名带刀侍卫拦住了驸马,甚至将刀出鞘……”
“荒唐!”旼帝大怒!“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威风!说,是哪个宫的太监?”
“草民不知!那位公公只说是‘贵人相邀’。”
“贵人?”旼帝冷哼一声,却是一记眼刀飞向程锋:“都不知道是谁,你就跟着走了?”
程锋无奈地摊手:“对方可是四个带刀的,臣子束手无策啊。”
“那假以时日,十个带刀的要捉郡君,你也拱手让人了?”
程锋皱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皇上,臣子拼死也不会让人伤到郡君分毫!”
“程锋!”夏隋侯及时唱红脸:“不可对皇上不敬!”
“臣子失礼,请皇上恕罪。”
夏隋侯拱手行礼:“皇上,郡君和驸马才回京不久,不懂礼数,还请皇上恕罪。”
“罢了。”旼帝轻描淡写地揭过,“来人,给朕查查是谁在威胁驸马!”
“是!”团衡领命,正要安排,程锋忽而道:“皇上,臣记得那个公公的模样。身高约莫五尺,年纪三十上下,面白无须,圆脸细眼,眉形若匕,右脸侧有一颗芝麻大的痣。”
旼帝有些意外了,程锋的思路条理分明、行为虽有些不羁,但也进退有度,时不时能顺着他的思路给他一些意外之喜。
他原先只想让夏隋侯府做一块滚刀石,这会儿却对程锋有了浓浓的兴趣。
旼帝心里想什么,面上一点儿没有表露,他询问团衡:“团衡,驸马说的这人,你可有印象?”
团衡冷汗涔涔,扑地跪倒在地:“回、回皇上,此人似乎是永宁宫的齐公公。”
——永宁宫。
低低的抽气声响成一片,永宁宫可意味着皇后娘娘啊!虽然帝后面和心不和早就是公认的事,但损了皇后的脸面,也等同于损了皇上的……
啧啧啧,这程锋真是愣头青!
别人怎么想的程锋也能猜到,但他依旧这么说了。早在他说要让卓四季回去报信、而齐公公轻易答应的时候,程锋就断定这是个局中局了。
即使程锋没有指认出齐公公,团衡依旧能把人找出来,皇上这一局的矛头指的就是皇后!
而不论程锋是否在斗春中丧命,都不影响皇上的计划,程锋若活着,皇上能试他的深浅看他能否得用;程锋若死了,皇上更方便借机发作皇后。
之前就说了,旼帝是个喜欢一石二鸟的人啊,只是程锋也擅长化被动为主动罢了。
“团衡!去把那个太监抓来,再把皇后请来,朕要好好问一问!”
“是!奴才这就去办!”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旼帝突如其来的怒气,化作厚重的乌云沉沉地压在众人头上。他们越来地意识到皇上对皇后的不满。
可是为什么?是太偏爱颂羊郡君,还是太不满皇后?
程锋也在想这一点。在他入局时,他有身为一把刀的自觉,但直到团衡点出永宁宫,他才知道旼帝是要借刀杀谁。
但旼帝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不能容忍皇后了呢?
程锋还在想,皇后身边有没有旼帝的眼线?若是有,宋羊被皇后请去后的一举一动,会不会传到旼帝耳中?
程锋微微攥紧拳头。
夏隋侯也察觉怪异,但他没有急于思索来龙去脉,而是判断了一番眼前的形势,然后给妻子安湘一个安抚的眼神。安湘还算镇定,只是有些担心宋羊和程锋的身体。
太子元朝珲和林既玹对视一眼,沉默地思索着,他们很默契,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的想法。
元朝珲想的是父皇尚在病中时,伺疾最多的就是皇后……
二皇子元朝曦直勾勾地瞪着程锋,烦躁地时不时抖抖腿,他时不时看向宋羊手里的花王,越看,就越烦躁。
这种家伙怎么能得花王呢?元朝曦百思不得其解。
三皇子元朝延也感到奇怪,据他所知,程锋应该不是这样的性格,宋羊也不是。绝色说程锋是一个心思十分缜密的人,而那个自称是宋羊兄长、叫宋垒的男人,则说宋羊是个邪物……
元朝曦掸了掸袖子上看不见的灰,低头诡异地微微一笑。看来他在这对夫夫身上能找到点乐子……
庞令琨不曾发言,一直神情平和地坐着,老僧入定一般,但存在感却很强。
旼帝给宋羊赐了座,宋羊现在的位置离庞令琨不过一臂远。刚刚从庞令琨面前走过时,差不多的距离他能感受到旼帝身上的老人味,却闻不到庞令琨的……
宋羊不解。也可能不是所有老年人都有那种味道?
他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在意,忍不住往庞令琨那瞟了两次,直到庞令琨察觉,抬头看过来。
宋羊一激灵,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微一笑,赶紧扭头看向程锋。
宋羊拉住程锋的手腕摇了摇,程锋立即看向他,“怎么?”
“你刚刚真的没有受伤吧?”宋羊望着他问道。
“放心,我没事的。”
这时,去安排人找齐公公的团衡回来了,还带着一位太医:“皇上,全太医来了。”
“老臣拜见皇上!”
“平身吧。颂羊郡君怀着身子还又跑又跳的,你给瞧瞧。”
不光是宋羊受宠若惊,其他人也跟着惊讶。
安湘最先反应过来:“谢皇上隆恩!”
“谢皇上!”宋羊和程锋跟着应道。
“郡君,还请把手伸出来。”全如海是个严肃的大夫,眉峰上的杂毛向上野蛮地扬着,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宋羊乖乖把手伸出来,递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还抓着那朵牡丹花。
他有些糗,程锋笑了下,宋羊小小地哼一声,把牡丹花塞回程锋手里。
旼帝正看着他们,见状也笑了,方才的怒火消散了大半,众人都觉得仿佛雨过天晴。
这样能影响旼帝心情的人物,不由得让原先背地里耻笑颂羊郡君的人重新估量起他。
“团衡,朕是不是有一个十六翠兰宝石做的匣子?”
“皇上说的可是前年察于国进贡的翠兰宝匣?”
“是那个,去派人取来。”
匣子很快取来了,那是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匣子上装饰了十颗亮闪闪的绿宝石和六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宋羊和别人一样好奇旼帝为何突然要这匣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宝石,不免多看了两眼,结果那匣子就被团衡捧到了他面前。
宋羊:?
宋羊:!
他迷惑地眨眨眼,看看盒子,看看团衡,最后扭头去看程锋。
程锋很想揉他的脑袋,但忍住了。宋羊叨咕过一句“一孕傻三年”,程锋想来还是很贴切的。
团衡都想笑了,常人见到这么个匣子,只怕是移不开眼吧,结果颂羊郡君却像个孩子见着新奇物什似的,瞧着新鲜、却没有占有的贪婪。
“郡君,驸马,把花王放到匣子里吧,一直拿着多不便啊。”团衡柔声道。
“啊,啊?”不怪宋羊反应慢,那可是十六个宝石啊!每个都有硬币大啊!
程锋沉思:难道比起金子,宋羊更喜欢宝石吗?
团衡直接从程锋手里接过牡丹花,打开匣子,精心地在里头铺一层软软的绢子,然后再将牡丹花放进去,阖上匣子交到宋羊身后的玉珠手上。
玉珠:?
玉珠:!!!十六个宝石啊!
许是玉珠瞪大了眼睛的样子太过震惊了,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笑声。
玉珠顿时红透了脸,低下头不敢抬起来,僵直地捧着翠兰宝匣,鞋子里的脚趾都紧紧蜷缩着。
“这是给我了吗?”宋羊小声向程锋确认。
他的声音已经压低了,但奈何团衡站得近,听得一清二楚。团衡不仅代程锋回答了,还故意提高了音量,让旼帝也能听清:“郡君,这匣子就是给您的。”
宋羊云里雾里地谢了恩。
这就是薅羊毛的快乐吗!
他什么也没干,十六个宝石到手了!
宋羊:程锋,爹娘,看!
程锋:看到了,原来你更喜欢宝石。
夏隋侯夫妇:儿子很可爱,但有点丢脸是怎么回事……
比起宋羊的惊喜,其他人更多的是羡慕和嫉妒。但那些刺人的目光都在落到宋羊身上前就被程锋有意无意地挡开了。
“全太医,郡君的身子如何?”旼帝收回观察宋羊和程锋的视线,看向全太医,心情颇好地问。
“回禀皇上,郡君原先身子骨亏空得厉害,或经过名医调理,如今很是康健,腹中胎儿也发育良好,偶尔小跑几步不成问题。”
旼帝点点头,对宋羊和程锋道:“以后还是要慎重些。驸马,郡君听顺于你,你行事定要多顾虑郡君。”
“臣子谨记。”
“人还没找到?”旼帝有些疲惫了,但他还强打着精神。
“回禀皇上,永宁宫齐小福已经押到。”团衡招手让人将五花大绑的齐公公带上来。
也正在这时,外头传来通禀:“皇后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