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羊,吃这个元宵好不好?”程锋一手端着碗,一手捏着勺子,舀一口元宵递到宋羊嘴边。
宋羊气鼓鼓地扭头,然后身子也扭过去,就是不说话,背影都写着“我很生气”。
程锋就转到另一边,“这个跟酒酿丸子没什么区别的……”
“区别大了!”宋羊又转向另一边,“我在生气,我不要吃。”
程锋为难地放下碗,想着宋羊向来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兴许过一会儿宋羊就不气了。
于是程锋默默地坐在软榻的另一边,想着该怎么哄。
宋羊背对着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程锋再来哄他,余光里只能看见那碗热气袅袅的元宵慢慢地散了热气,汤面慢慢凝成一层厚厚的稠物。
所以程锋不哄他了?
程锋生气了?
他就是今天特别想吃酒酿圆子而已,程锋不让他吃,还那么凶地把碗砸了,就不允许他不高兴吗?
他承认,他今天脾气是有那么一点点大,可是程锋怎么哄一下就不哄了!还不说话,这是要冷暴力吗?
程锋不是说他怎么作都会宠着他吗?他们的爱变质了吗?还是他真的太恃宠而“娇”了?
而且程锋从今早到现在,都没有亲他一下!
程锋忽然听见细细地抽泣声,还不敢置信,探身一看,没想到真是宋羊哭了!
“你这是怎么了?”程锋完全不明白了,“我惹你了?”
他无奈的语气在宋羊听来就是在说:我又没惹你,你又哭什么?
宋羊顿时更委屈了,用手背一下一下地抹着眼泪,没说话。
程锋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该走开一会儿,宋羊生他的气,许是越看越气,不如让宋羊一个人静静,他好去找林大夫再问一问,酒酿圆子能不能适当吃一点。
宋羊就等着程锋说话,结果程锋说去热一热元宵,就走了。
走了!
宋羊人傻了,他偷偷追到门口,就看到程锋把元宵交给下人,出了院子,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宋羊彻底emo了。
等程锋从林大夫那讨教回来后,宋羊已经不哭了,程锋还以为宋羊的脾气已经过去了,习以为常地走过去要抱他,结果被宋羊躲开了。
“你别碰我。”宋羊的声音紧绷绷的。
程锋愣住,宋羊从没有这样跟他说话。
“你怎么了?还在生气?”程锋又去搂他,宋羊又躲,程锋心底也冒出火来,“只是一碗酒酿圆子,你不能吃……”
“才不是酒酿圆子而已!”宋羊红着眼睛看向他。
“那是什么?你为什么发脾气?”程锋试着让宋羊冷静下来,但连着两次被宋羊推开,程锋的脸色也不太好,他不知道,他这副样子也冷酷得很。
“我没有发脾气。”宋羊受不了他冷脸,他跟程锋在一起这么久,一直没有吵架,没想到第一次吵架这么猝不及防。
是了,在宋羊看来,他们这是在吵架。但在程锋看来,宋羊是单方面闹脾气,甚至都不能完全归罪于肚子里的小不点,就是宋羊在生他的气,但程锋又的的确确不明白宋羊生气的原因。
两人的误会注定了这个早上是不愉快的。
“但是你生气了,不是吗?”程锋尽量心平气和地讲话。
“我不能生气吗?”
“当然可以……”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没有。”
“你撒谎!”宋羊对程锋微妙的停顿再熟悉不过,“你撒谎我都能看出来!我、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你敢!”程锋本来不生气的,闻言气炸了,直接抱住宋羊,紧紧锁在怀里。“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你敢走试试!明明说了要陪我一辈子,你这就反悔了?”
“明明是你先凶我的!”宋羊仰头大吼,“是你早上先摔碗凶我的!”
“……”程锋终于知道问题在哪了,所以宋羊是以为自己在对他发火?
“我没有凶你,我早上是不小心的。”程锋放松了胳膊的力道,让怀抱显得温柔一些,无奈道:“乖乖,乖宝,我怎么舍得对你发火呢?你是因为这个误会了我,所以一早上都不高兴?”
“……”宋羊揪起程锋的衣裳擦眼泪,“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哄我?”
程锋一头雾水:“我怎么没有哄你了?”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面对宋羊的“控诉”,程锋坚决不认,“我是去给你热元宵,我跟你说了的。”
“你没有!我看到你把元宵给别人,然后出院子了!你个骗子,你又要骗我了吗,我很好糊弄吗?”
“我没有骗你,也没有糊弄你。”程锋阻止他继续用自己衣裳擦脸的动作,拿出帕子,又把人抱在自己怀里,细细地给他擦眼泪,怕力气大了让他疼,动作放得很小心。
“我是去找林大夫了,你不信可以去问他。我也不是把你丢在这里,这是我们的卧房,我怎么是把你‘丢’在这里呢?那以后我又去哪儿,都把你藏怀里带着好不好?”
宋羊别别扭扭地,心里有点高兴,嘴上却说:“不要。”
“为什么不要?”程锋听他语气,知道这是真的消气了。“我还有哪里让你不高兴了,你说出来。”
“……你,”宋羊脸越来越红,不敢看他,“你一早上都没有亲我……”
程锋想破了头也想不到这个原因。讲道理,早上在灶房,宋羊在吃东西,他怎么亲?后来不就是宋羊生气吗,他哪儿敢硬亲?
没有再用言语回答宋羊,程锋直接摁着他的后脖子压向自己,先是轻吻,然后慢慢加深。
一吻结束,程锋抱着他平复情绪。宋羊意犹未尽,有些茫然,“不亲了?”
“嗯。”
“……为什么?”宋羊垂眸抠着他衣服上的纹饰,“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胡说。”程锋把手放到宋羊的肚子上,“你觉得呢?”
宋羊两眼呆愣,他觉得什么?“我吃太多了?”
程锋忍俊不禁,“不是。”
“我嘴里有味儿?”
“没有。”
“……”宋羊不赞同地看着程锋:“你还没刷牙?”
“……”程锋扶额,在话题彻底跑偏之前赶紧道:“我们有孩子了。”
“……”
宋羊足足愣了十几秒:!!!
“你说真的?”
程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用气音说话,像怕惊扰肚子里的孩子似的,他也学宋羊压低声音,“林大夫说月份还很浅,等过阵子才能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了。”
程锋轻轻摸着宋羊的肚子,这一早上宋羊闹这么大脾气,以前可从没有过。
宋羊还是懵。他慢动作地,一点一点依偎进程锋怀里,眼神茫然。
宋羊:网络不佳,正在缓冲……
程锋就轻啄他的脸,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嘴唇和下巴,从昨天他就一直想用这种方式跟宋羊分享他雀跃的心情。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所以哄你的办法错了,如果我知道怎么哄你才能让你高兴,我不会不去做的。我这么喜欢你,这辈子只有你,以后不要说和离的气话了,好吗?”
宋羊还在震惊,他偷偷掐了一下,不是梦。但当他终于从上头的情绪中抽离,冷静下来后便羞耻不已,埋在程锋怀里无法抬头,“我再也不说了,你不要伤心。”
他用手掌顺着程锋的胸口,着急地解释:“我那些都是气话、屁话,我才不要跟你和离,也没有后悔跟你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宋羊微窘,他自己也觉得早上的脾气来得有些莫名,就像是有人用放大镜把他的脾气放大了数十倍。“我最近好像脾气变大了啊。”
“你脾气再大我也喜欢。”程锋很容易被宋羊哄好。拥人在怀,程锋想做点什么,但做不了,于是只能亲他,直把宋羊亲得缩脖子躲。
“所以,酒酿圆子也是因为……”宋羊恍然,面露愧色,“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他现在又陷入了另一种难过,原来他刚刚真的很无理取闹!
“不要道歉,林大夫说你最近情绪起伏不定,都是正常的,别想太多。”宋羊不让亲了,程锋只好用右脸颊贴着宋羊的左脸颊轻轻摩挲。
宋羊被这种耳鬓厮磨的动作搞得心跳加速,脸蛋通红,但他两手揽着程锋的脖子,没有躲。“那你不能生我气,也不要难过哦?”
“嗯。”
两人一下子就和好了,屋里其乐融融,屋外的玉珠像被冷风吹透了心窝子:公子和主子为什么吵架了呢?
没动静了?和好了吗?
那元宵还吃不吃了啊?
———
鹅毛大雪扑簌簌地往下落,风在雪地上跑过,卷起一阵打旋儿的白尘。
这个冬天尤其冷,尤其漫长,新年都过去了,却没有一点儿春回的迹象。
扬城外,灾民自发地聚成一圈,互相紧挨着,既能抵御寒风,又能固暖,人群中再点上一丛篝火,一天便能舒坦不少。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爹爹,好冷。”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裹在好几件麻布衣里,缩在大人怀里。
“幺儿,再忍忍。”
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要忍,嘴巴一撇,难过地哭起来。
“幺儿别哭。”男人颠了颠怀里的孩子,但孩子还是哭,脸都哭红了,旁边有人看出不对劲,连忙道:“你孩子是不是发热了?”
男人抬手放到孩儿额头上,滚烫滚烫的,再一看,孩子哭得都闭气了。
“不行!我孩子得看大夫!”
“哪儿有大夫?别说进城了,我们连城门都进不去!”
“妈的,老子受够了,凭什么不让咱们进城啊!咱们房子塌了、田冻坏了,他扬城县令,就不该管一管吗!咱们都是他下辖的村子啊!每年交那么多税,他扬城风风光光办灯展,咱们呢,西北风都没得喝!”
“那能怎么办?咱们进不去啊!”
“怕什么!咱们跟他们拼命!就不信进不了城!”
忽然没人说话了,沉默一瞬后,又有人道:“我们只是进城找个地方躲躲雪,也能给城里人做做工,又不白吃白喝,不偷不抢,应该不会杀了咱们吧?”
“不会吧?好歹是县令老爷呢,能那啥草管人命?”
“那叫草菅人命。”
“这节骨眼儿你还纠结这个!有一个孩子马上要冻死了。”
“那……咱们?”
“拼命!”前头抱着孩子的男人坚定道,“老子跟他们拼了,也要进城去!”
“咱们也不一定要拼命啊?崔老三他们几个前两天不是进城了吗?”
“崔老三进城了?怪不得没看到他。”
“是啊,说有个小公子找他做事。”说话那人费力想了想,道:“好、好像姓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