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锋用力地搂住宋羊。
“还好。”还好找到你了,还好你没事。
宋羊眼眶一酸,带着涩涩的鼻音:“嗯。”
“你的手怎么了?”程锋眸中闪过冷色,宋羊回抱的时候一只手没有使劲,他一下子就发现问题了。
他轻轻托住宋羊的左手,“怎么弄的?”
“不严重。”宋羊先安抚他,“先别管我的手了,那家伙还在看着我们!”
绝色居高临下,视线如影随形。程锋将宋羊扣在怀里,双臂挡住宋羊,与绝色遥遥相望。
宋羊从程锋怀里抬起头,转头看了绝色一眼,小声道:“他看起来很诡异,小心他使诈。”
“不怕。”程锋放开他,把宋羊护在身后。
“嗯!”宋羊当然不怕,他看到甲板上好多程锋的人了。
卓夏落后一步赶来,看到宋羊,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掌盖住眼睛,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放下手,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公子!”
“卓夏。你没被罚吧?”宋羊看他这副哭相想笑又不敢笑,“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公子说的什么话!是小的没有保护好公子!”卓夏头一次知道自己这般爱哭,一定是被玉珠那丫头影响的。“小的再也不离开公子一步!”
宋羊有些感动。
程锋不爽:他才跟宋羊说了几个字,卓夏都说了几句话了?!没看到那么大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吗?
收到主子的眼刀,卓夏立即收起眼泪,尽职尽责地护着宋羊,杀气腾腾地怒视绝色。
绝色横眉竖眼,“居然无视本尊!什么人胆敢在荒嬉堂撒野?!速速报上名来!”
荒嬉堂?
程锋皱眉。“荒嬉”音同“欢喜”,取意“业精于勤荒于嬉”,实打实是一个颓靡无度、荒诞无稽的邪门歪道,据他所知,这个门派早就没有传人了,如今只有一些无门无派的恶徒会披着荒嬉堂的外壳。
这人又当真是三皇子的拥趸吗?
程锋拉满弓,“你不配知道!”
三箭齐发,箭风凌厉,只见三道箭影直冲绝色而去,绝色用弓勾着风帆上的绳子,身子晃荡,勉强躲开了攻击。
他翻身再次立上桅杆,“阁下好箭法。”绝色勾唇一笑,“不过再尝尝这个!”
红色的铁背弓再度拉满,两只箭身较粗的箭冲出弦,再半空中骤然变成了四只细箭,角度刁钻地袭来,程锋一手揽住宋羊的腰,向后疾退,四只细箭追着他的脚尖排成整齐的一列,却是一箭未中。
宋羊:?w?
啊啊啊程锋帅爆了!
绝色脸色一凝,而程锋的反击已经到眼前了——比箭,箭要快,拉弓的人更要快。程锋这次连发五箭,故意学着绝色刚刚的技法,五支箭追着绝色的脚后跟,直接把绝色从桅杆上逼下去。
方才绝色一箭未中,是“每箭都差一点点”的耻辱,程锋的这五箭,是“每箭都追赶着他”的狼狈。
绝色从数米高的桅杆顶滑到了风帆正中,又一次借由长弓勾着帆绳稳住了身形。忽而,借由高处的优势,他能看见在江岸边、在江上的小船上,有一群弓箭手瞄准了他,只等着将他射成筛子。
宽阔的江面,竟变成了插翅难逃的箭笼。
程锋可不会给敌人反应的时间,又架上一支新的箭,这一箭比前头的箭要粗,箭身上开着几个小孔,这是一支响箭。
响箭伴着凄厉尖锐的声音破空疾驰,准确地打了挂着红弓的帆绳上。
“啪”。帆绳断裂。
绝色又往下坠。
又以响箭的呼啸为信号,四周的弓箭手纷纷拉满弓——箭羽齐发,还有几张挂着网的箭网,追着绝色下落的路径捕去。
如此天罗地网中,插翅也难飞,但绝色的身子在空中诡异地扭成一个不正常的角度,躲过了箭雨和箭网,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捉活的!”程锋急步奔至船边,扬声命令。茫茫江面,夜色昏暗,绝色入鱼如水,竟没了踪影。
小船上的属下齐声领命,商船上各处的厮杀声也渐渐小了,程锋返回宋羊身边,低闷地沉声道:“他身法诡异灵动,武功不俗,只怕要让他逃了。”
“没关系的,跑就跑了吧。”宋羊抓着他的胳膊:“得快点去找境和、晴和他们!”
“我登船的时候看到他们了,他们没事,夏随侯跟他们在一起。
“那就好。还有一个人,在三楼!叫半月,就是我们那天在街上遇到的两个异邦人,你记得吗?”
“卓夏。”程锋一个眼神指令,安抚地拍着宋羊的背,“别担心,卓夏去安排,会找到的。我们先下船,让林大夫给你看看手。”
“现在就能下船?”宋羊迷茫了一瞬,这才发现船上各处的厮杀不知不觉已经平息了,他这才有闲心问:“荒嬉堂是什么?他们是人贩子吗?我在船舱里还看到了很多被绑着的孩子,像是灾民。”
“荒嬉堂是一个很久远的江湖门派,至于这艘船是什么营生,得调查才能知道,你先别费心了。”程锋一手抚上宋羊瘪下去的肚皮,不悦地道:“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吃?”
“我们是被绑去卖的,又不是被请去做客的,怎么会有东西吃。”知道其他人都不会有事,宋羊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我不是很饿,你别老皱着眉了,像个老头子。”
“你分明是饿过劲儿了。”
两人说着话,追出来的李邈就在远处默默看着。
他看着宋羊像归巢的鸟儿扑进程锋怀里,看着对别人冷若冰霜的宋羊瞬间化身甜味黏糕沾在程锋身边,心里全是嫉妒的苦味。
李邈不高兴地走过去,心里揣测程锋的身份,联想到程锋方才那一手箭术,以为他不过是夏随侯手下的一名武夫,态度故意很是轻慢:“程公子好本事,这身箭术怕是整个大元国都无人能比的。”
他眼神热切地望向宋羊,“你说你夫君很厉害,本世子还以为你夸大了,没想到你说的竟没有事实的百分之一。”
李邈一副跟宋羊很熟的样子,程锋听了会不会多想呢?李邈巴不得程锋多想,他觉得自己好歹也帮了宋羊,宋羊再说两句他的好话表达恩情,正好能膈应膈应程锋,但宋羊怎么会如他所愿?
宋羊一看到这个又来煞风景的家伙就火大,就李邈这脑子还去京城趟什么浑水呢,回家养老得了!
伸手一指李邈身边那个护卫:“就是他折了我的手!卓夏!揍他!”
“是!”卓夏一身的力气正无处使呢,闻言“唰”地冲出去,一拳把人揍飞不算,还坐在对方身上压着揍。李邈的其他护卫怎么能坐视不理,齐齐扑上去,但都被卓夏打趴了,卓夏摁着那护卫,问宋羊:“公子,小的打断他的手够不够?”
李邈被他这般嚣张的姿态惊怒了,“你们欺人太甚!”
“什么欺人太甚?”夏随侯元荆舒走过来,众人纷纷行礼,他不在意地挥挥手,担忧地走近宋羊,想关切又不知如何做才好,于是语调变得很轻柔:“羊哥儿,没事吧?”
宋羊立刻告状,“手受伤了!他们打的,我让卓夏打回去,他还说我欺人太甚!”
夏随侯见他这么有活力,心里松了口气,但听完他的话生气地板起脸:“这算什么欺人太甚!卓夏!打!”
“是!”卓夏阴恻恻一笑,他瞧这家伙还有点眼熟呢,不就是上次被踹飞的那个嘛!“上次的教训没吃够,这次的教训可得记好咯。”话落,咯吱一声,护卫的手骨就被他捏碎了。
护卫脸色惨白,像只落水狗,可怜地看着主子,李邈却无暇理会他。李邈在疑惑,为何夏随侯对宋羊的态度那么亲和?而程锋对夏随侯的态度也不似属下对上司的敬重,所以这个程锋究竟是什么身份?
卓夏美滋滋地完成任务,宋羊面无表情地暼了那护卫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他讨厌李邈,讨厌李邈那些目中无人的护卫,不要说他睚眦必报,他不过是以牙还牙,他的手腕还疼着呢!要是以后影响他画图,他非要让程锋把这些人的手都拆了不可。
宋羊心里陡然升腾起怒火,这股无名火来得莫名,还伴着一股委屈,宋羊轻轻“唔”一声,扭头埋进程锋怀里,抬手摁住强烈心悸的胸口。
“怎么了?宋羊?!”程锋惊慌失措地看着宋羊脸色突然发白,然后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晕......”一整天担惊受怕,又滴水未尽,情绪剧烈起伏也耗光了宋羊的体力,宋羊终于撑不住了。
程锋接着宋羊往下滑的身子,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夏随侯惊呼“大夫”,程锋才猛然回过神,打横抱起宋羊,大步跑下船。
就在江岸边提心吊胆等着的安湘、元恺和、林大夫等人看见程锋抱着昏迷的宋羊,大惊失色地围上去,安湘“哇”地一声就哭了,紧随着夏随侯下船的龙凤胎落后一步赶来,也惊慌地扑过去,元恺和拦住他们:“都别哭了!让林大夫看看!”
林大夫又急又怒地喝退他们:“都别围着!散开散开!”然后在程锋焦躁地眼神中执起宋羊的胳膊诊脉,诊完右手深深皱起眉,又执起宋羊的左手,避着宋羊手上的伤,小心翼翼地听了一番,然后又一次抬起宋羊的右手。
程锋脸都没了血色,“他怎么了?”
林大夫捋了捋胡子,这好像是滑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