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把钱拿出来!否则缺条胳膊、少条腿的,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大爷,行行好吧,我们没有钱……”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真的没有钱!我要去洵水渠认尸的,我家汉子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老婆子啊!我没有钱!”
“灾年都不容易,你们就体谅体谅……”
“体谅个屁!呸!”这群匪盗的匪首啐了一口,用刀尖挑起一人的衣角:“看看你们穿的啥玩意儿,我们穿的啥玩意儿。别废话!把钱都拿出来!”
刀就架在脖子上,众人别无他法,哆哆嗦嗦又心有不甘地掏出钱。
宋羊也拿出了一两银子。
他的行李很少,仅有一点干粮、程锋赠他的短刀,些许银钱傍身。而且为了减轻行李负重,宋羊没带铜板,除了碎银子,他还藏着一张程锋留的银票!
银票放在收地契房契的袋子里,因为都是纸,宋羊之前没注意,后来才发现的。每张一百两,一共五张,宋羊本着出门有钱好办事的念头,带了一百两在身上,但现在,这一百两若被发现,一定会惹祸上身。
“老大!一两银子!”
在一堆堆铜板里,一颗银子无比显眼。
宋羊也无奈,没想到会这样。
匪首捡起银子,用牙咬了一下,“哎呦,银子。”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宋羊,“双儿?长得是磕碜了点,没想到是位大财主啊。”
那人下流的目光让宋羊恼火,但他也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把半边脸弄得全是青黑斑痕。
这伙人都是咬住了肉就不肯松嘴的水蛭,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的目光在宋羊腰身上转了转,“大哥,这双儿肯定不止这点钱,你看他脖子,多白啊!不如让小弟我——给他搜搜身?”
还有人附和他:“是啊,他一直抓着包袱,肯定还有银子!”
铁石和阿杏就在一旁,劫匪并不把铁石放在眼里,还指着铁石调笑,连同阿杏一起骂进去:“这也有一个不怎么样的双儿,你这破锅挺厉害啊,配了两个烂盖!”
“我跟你们拼啦!”阿杏最受不了有人笑铁石是残疾,闻言都顾不上自己,挥舞着拳头扑上去,然后就被人一脚踹翻了,铁石愤怒地要扑过去,却被其他劫匪拦住。
“给你俩都搜搜身啊?”说着,两名劫匪就围了上来,在他们的手即将摸上宋羊的那一刻,宋羊冷笑着迅速抽刀,一提、一划,一拉、一拽,哔啦——空中飞起两道血线。
气氛一时凝滞住了,四周只有风轻轻掀起落叶的沙沙声。
秋天的树林绿红交织,地上铺着一层浅浅的落叶,在这条人踩出来的山路上,一群人趴着、跪着,他们涕泪纵横,此时都扭着脖子往后看;而另一群人站着、狞笑着,他们原本威风凛凛,现在却目瞪口呆。这两群人都在看同一个人,一个横臂持刀的双儿,他身形颀长,仅看背影,有说不出的气质,可偏偏正脸上有一半被奇怪的青黑斑痕掩盖,叫人不忍直视。
扑通、扑通——两人倒地,紧接着痛哭哀嚎,沉寂就这么被打破了。站在宋羊面前的劫匪都不敢轻举妄动,那两个人泼了宋羊一身血,宋羊居然无动于衷,仿佛他刚刚不是伤了两个人,而是挥走了两只烦人的苍蝇。
他收回刀,在衣服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眼里凛然的杀气太过吓人,被他盯住的匪盗都觉得浑身发冷。
匪首的后背冷汗涔涔,他有点眼力,这双儿下盘未动,出刀行云流水,看似挥了两刀,其实是一个连招!这个双儿,是哪尊大佛不成?
宋羊看着唬人,但一不可能以一敌十,二是他体力不足,在他的预计里,这两刀震慑后,可以试着谈判。
宋羊心里也很紧张,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是这些劫匪不再纠缠,见好就收,另一半机率是劫匪们恶从胆边生,一起对付他。当然,还有一种不谈判的情况,也就是宋羊更为担心的一种——弱者们错误判断眼前形势,误以为逃跑机会来了,散成沙各自奔逃——这种可能性最高,也最不可控,果然,有人爆发出凄切的喊声:“跑——”
被打劫的小镇百姓手无寸铁,他们害怕劫匪,又舍不得钱财,此时见劫匪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双儿吸引,而那个双儿又似乎很厉害,立刻就有人一跃而起,抓起刚刚掏出来的钱袋子就跑。
场面便混乱起来,被打劫的朝各个方向跑,劫匪们反应过来后朝各个方向跑,宋羊也打算趁乱离开,可在他边上,那个阴沉的双儿被劫匪拽住了,独臂的男子怒吼着与另一个劫匪打斗起来,宋羊已经跑远了几步,他犹豫了一秒,还是折回去,挥刀向前,把那双儿从劫匪手里抢过来。
赶路许久的百姓和劫匪在体力上根本比不了,宋羊拉着刚就回来的双儿:“我们快走!”
再不跑,就真的跑不掉了。
阿杏也看到了,那些跑走的百姓被一个个抓回来。铁石狠狠一脚踹翻了一名劫匪,赶到两人身边,闻言立刻到:“走!”
也没有辨别方向,宋羊在前,铁石拉扯着阿杏,三人一齐往前跑。劫首大喊:“追!谁抢到就是谁的!”
宋羊暗骂出门没看黄历,倒霉透顶了。但这一天注定是险象环生又柳暗花明的,就在劫匪即将追上三人时,两支箭“唰唰”地扎到了劫匪身上。
“放箭——”远处传来陌生的指令声。
宋羊扭头,看到那箭末梢的箭羽和铮亮的银色箭头,瞳孔一震,对阿杏和铁石喝道:“趴下!”
两人立刻趴倒,宋羊示意两人寻找遮掩,三人匍匐着躲到树后,这才躲过了一场箭雨。
“他们是什么人?”阿杏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
宋羊目光扫过铁石和阿杏危难中仍紧紧牵住彼此的手,对二人的品性有了定论,便对他们放下警惕,轻声道:“可能是官府的人。”
“官府?”
“嗯。”
宋羊之所以肯定,是因为程锋之前给他科普过弓箭,说过不同身份等级的人,用的箭也不一样,而突然出现的这些人用的箭都是浅棕色的箭羽,这个颜色的箭羽一般是官兵用的,更不用说还有铁制的银色箭头。
铁石作为打铁匠的儿子,冷静下来后也悄悄探头观察,“不是镇上的官兵,我爹是打铁匠,给府衙的人修过箭。”铁石没说,他还看出来宋羊手里的刀也绝不简单。
那他们是谁?宋羊皱眉思索。不论是谁,宋羊对下令放箭的人没有一点好感,这人对百姓和劫匪简直是无差别攻击!
箭雨停下来,一群穿着同一制式劲装的人马出现,把活着的劫匪绑起来、往死的身上补刀,又把瘫坐的百姓扶起来。
“劫匪已经消灭,各位不必担心!”说话的人也就是刚刚下令的人,他大约有一米八五,肩膀又宽又平,看背景绝对是个练家子,但长得却像个小白脸,一双含笑的桃花眼里秋波潋滟,举手投足间总有几分轻浮。
百姓都被突然的转变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怀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对这些人千恩万谢。那人询问起事情的经过,人们七手八脚地叙说起来,自然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宋羊。
宋羊和阿杏、铁石对视一眼,沉默地从躲避的树木后走出来。
那男人一眼看出宋羊手里的刀并非凡品,又听闻这个双儿一人对付了两个匪徒,下意识认为这个双儿不是等闲之辈。他自我介绍道:“在下赵锦润,途经此地,见匪盗猖狂无度,情急之下才下令放箭,不知三位可否受伤?”
宋羊听他文绉绉的讲话就头壳疼,摇了摇头:“没事。”
铁石和阿杏也摇头。
赵锦润又道:“还可请教三位尊姓大名?”
宋羊有点子无语,这人好做作啊。无语的他无语地说:“宋羊。”
“铁石。”
“阿杏。”
赵锦润完美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这三人怎么话这么少、这么难沟通?没看到其他人都对他千恩万谢的嘛!
赵锦润露出招牌笑容,对着宋羊亲切地询问:“这位……小公子,可否借你的刀一看?”
宋羊警觉地立刻把刀塞回包袱里,“恕不从命。”
他把排斥表现得如此明显,赵锦润不可能察觉不到,虽然有些遗憾,但赵锦润也不强求,当目光落在宋羊脸上时,赵锦润心里生出些许异样。他在脑海中遮住宋羊有瑕的半张脸,只看他完好的另一半,总觉得宋羊的长相有些眼熟。
他盯得有些久,宋羊都起鸡皮疙瘩了,铁石一步上前,和阿杏一起挡住了宋羊。
“他是双儿,你这样看,不合适。”铁石对赵锦润道。
赵锦润连连拱手:“失礼了,失礼了。多有得罪!”
面对铜墙铁壁一样的两人,赵锦润尴尬不已,转身走开。
宋羊拍了拍阿杏的肩膀,“谢谢。”
阿杏摇头:“我们才要谢你。”
铁石真心实意地道:“谢谢你救了我夫郎!”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跪下给宋羊磕了个头,“救命之恩,我们夫夫一定会报答的!”
“只是顺手的事,快起来。”宋羊受不了别人跪他,赶紧岔开话题,“你们去洵水渠找什么人?”
“去找我爹。”铁石回答。
“哦。”宋羊挠挠头,铁石他爹是打铁匠,可是他印象里,匠籍应该是免除徭役的呀。搞不明白,宋羊觉得可能是他记错了,没有问太多,正好队伍又重新启程,三人结伴上路了。
这一次,又是他们三人走在最后。不一样的是,赵锦润也与他们同行——原来,赵锦润的目的地也是洵水渠。
之后的路无比安全,两群人在天黑后不久抵达了做工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