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
突如其来苍老的声音把躲在厨房反省的顾清恪吓了一跳,左右环顾才知道是那瞎眼婆婆在说话。
“你……您……”顾清恪见她老在门口绣花又不穿针引线,以为是个瞎眼哑口的傻婆婆,竟然没有想过她会说话。
“为了今天走的那人?”
而且还是个耳朵灵敏的聪明人。
“这两天多有得罪了。”顾清恪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想到这几天端饭菜到她手里算不上温柔,做的饭菜也难以下咽。
“老婆子很久没有说话了,有时候自己都忘了是会说话的。”老婆婆手上的针还是一样穿梭。
“婆婆贵姓?”顾清恪请问。
“一个瞎眼老婆子还有什么贵姓,是个贱姓,牛。一辈子当牛做马。”牛婆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竟然面露神伤。
顾清恪不知道哪里失言让一位老人家想到自己的姓都伤心起来,赶紧说道:“人的姓名哪里有高低贵贱,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高低。富人穷人贵人平凡人都一样穿吃五谷杂粮穿几尺布料,最后坟头也一样一捧黄土。婆婆不用为此伤心。”
牛婆婆看不见他,侧着耳朵歪着头说道:“你这小子心肠怪好的。脚不沾地照顾一个病人一个瞎眼的婆子,看一个走了还伤心一回,现在还反过来安慰我。这话是你自己这么想的?”
自己是一个好人吗?顾清恪被牛婆婆说的问住了,少年时候血腥的双手早就让他把自己和一个好人的世界划清了界限。
“不是。这不是我说的。是我的师父说的。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这么教导我。”
“那你师父真是一个好人啊。”牛婆婆又问道,“那里头受伤的那个就是你师父?”
顾清恪望着虚掩的门,心中翻涌的情绪按捺不下去:“是他。他就是我的师父。”
牛婆婆转过头来,像是看着顾清恪的眼睛:“我老婆子耳朵还好。刚才走的那人好像是你师父的相好?他脚步真轻啊。你不要担心也不要伤心,他说很快就回来的。”
顾清恪震惊地看着牛婆婆苍老的面容,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平常人不会有这般耳力,毕竟璞月华并非常人。
“你是谁?”他右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剑。
牛婆婆瞬间又变得慈祥:“你这小子记性还不好,已经告诉过你了,姓牛,牛婆婆。魂不守舍的。都快正午了,你还不给你师父送饭去吗?”
顾清恪怀疑的眼神并没有片刻离开她:“牛婆婆,现在太阳正好,要不我将你牵到太阳下去晒晒吧,暖暖的很舒服。”
牛婆婆慢悠悠地把手里的针扎在绷子上,准确地放进筐子里,站起身来。
许是年纪大了坐得久了,腰杆直不起来,弯着几乎是与地面平行。
顾清恪一把抓住她的手,温声说道:“婆婆这边走,我拿着椅子,等会儿我把饭菜给您端过来吃。”
牛婆婆迈着小脚,被顾清恪扶得稳稳当当的:“小子,你怎么把我往水井边引?那边有棵树。现在叶子落得多,只怕不是晒太阳的好位置。”
顾清恪面色微变声音仍旧沉稳:“牛婆婆想是许久不曾外出晒过太阳,现在水井边那棵树被我砍了,太阳正好。正是晒太阳的好位置。您长时间呆在屋里,身上寒气重,冬日里更是如此。难得遇到好天气必然要晒一晒了。”
牛婆婆点头道:“好好好,都依你。你这小子看不出来心肠好人海心细。”
顾清恪一小步牛婆婆也一小步,他拖过来椅子,一路留下浅浅的痕迹。
“婆婆请坐。”顾清恪将椅子端端正正放在井边。
牛婆婆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在,顺着顾清恪的安排弯腰坐在了井边:“嗯,这太阳果然很好。你什么时候砍我的树了?看来干什么了?”
顾清恪站在牛婆婆身边看着幽深的一口井,几粒阳光晃荡在井底,慢条斯理地回答:“我这人懒惰,不想上山砍柴也不想去林子里捡,就直接把院子里的树给砍了。婆婆您没有听见吗?”
“呵呵,你反正走的时候得赔给我银子。我老了,树也老了。我没几年好活了,这树还能过几百年呢。”牛婆婆沟壑纵横的脸也跟着转过去看,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婆婆,您看见了吗?”顾清恪试探着。
牛婆婆哼了一声:“又在调笑我老婆子了。几十年没见过了,怎么可能看见什么。不过老婆子腿寒,在这井边真是不行。小子,你还是给老婆子换个地方吧。”
顾清恪笑着点点头,好脾气地说道:“好说好说,不知道婆婆是想要面对着井还是背对着井?”
“这是说的什么话?”牛婆婆很生气,挣扎着就要站起来,被顾清恪一手给按了回去。
“婆婆急什么,这才哪到哪儿。您怎么会怕自己家院子里的一口井呢。”顾清恪声音温柔带着威胁。
“沈道长,沈道长,快来看看你家的徒弟,十分无礼,竟然欺负一个老婆子。”牛婆婆竟然叫嚷起来。
顾清恪面色一变,心中发狠,一下子将人推到了井里。
落水的声响终于还是惊动了沈离山,他打开门站在阳光里,正好看见顾清恪将那婆婆推下了井。
“顾清恪,你干什么!”沈离山不可置信,单薄的身体和苍白的眼神都掩盖不住对恶的厌恶。
顾清恪胸中的怒气在看到他的眼神的时候达到了顶峰,你还是不愿意信我。
顾清恪搬来园中的大石头盖在井口,压瓷实了之后坐在那把椅子上抬起脸来挑衅地看着沈离山。
井中的水声刚开始还大,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已经变得微不可闻。
沈离山拖着孱弱的身体简单地行到顾清恪面前,一巴掌打了上去。
“把石头搬开!”
顾清恪脸上肌肤之痛不伤皮毛,内心却像是扎了一根细刺,顺着血管游向了心脏。
“我不!”他忍着抬眼,唇齿之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