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斟酌着道:“既然马大人执意要走,那本官也就不再强留,你的辞呈本官自会送往庐阳,是去是留,自有府台大人裁决。”
马文拱手道:“多谢大人体恤,既如此,在下告退。”
他干脆也不自称下官了。
秦昊一直目送他出了房门。
当天傍晚,就有马家村的老人和妇孺来到了县衙大门,哭天抹泪,咒骂黑心县令不顾百姓死活。
这次县衙的反应非常快。
当即就有一份告示说明了此次马家村事件,连同新区拆迁补偿标准一起贴在了县衙大门口。
这次马家村人不仅没有得到周围百姓同情,反而被人指指点点。
“一个人额外补偿一百两银子,并且还男女老幼都有,这好事上哪找去?这些人竟然还不知足!”
“就是,我们家有五口人,要是每人一百两那就是五百两,哎呦妈呀,我们即便是去庐阳买套宅子还有富裕呢!”
“可不是,并且县衙可还给他们盖了新房子,就是新区的那些,你们是不知道,新区的那房子可是了不得,那是比县令老爷的房子都要漂亮。”
“谁说不是呢,据说那里的房子也有卖的,就是有点远了,我们家的在城里郑家粮店帮工顾不上,要不我们也去买一套。”
“那里房子可不便宜,你们有那些钱吗?”
“你知道啥呀,现在新区有一家叫什么银行的,可以给我们提供那啥贷款,我们只要几两银子的首付款就住进去了。”
“这个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道贷款到底是个啥,也没敢去问,改天再去新区拉水泥顺便去问问。”
“唉,真羡慕他们这些拆迁户,啥也不干,不仅有钱赔,还有新房子住。”
“就是,都这样还要讹国家的钱,真是坏了良心!”
周围百姓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也就离开了。
而县衙除了加了几名警察维持秩序之外再无动静。
庐阳府,议事厅。
知府杜峰正在召集府里的几位主要官员议事。
此时,议事厅里气氛凝重。
杜峰背负双手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一条相貌堂堂的大汉,现在被弄的心力交瘁。
这次庐阳府的雨下得比武宁那边还要大,持续了两天。
由于地貌的关系,庐阳府的南城门这边爆发了泥石流,刚好把出城的道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南下出城只能绕道北城,要多走好几十里路。
这几日一直在为这事伤脑筋。
杜峰皱着眉头说道:“目前府里的主要任务还是在河道治理上,庐阳府的改建先缓一缓,城门那边还是以清理为主能通过就行。”
负责财政的同知(相当于市财政局局长)叫梁辅升,接话道:“大人,主要是这几日大雨,不只是南城不通,城里也是污水遍布、泥泞不堪,许多商贾、乡绅,如今被堵在城里出不去,他们对府衙颇有怨言。”
杜峰黑着脸道:“那就告诉他们,山洪泥石流是天灾,若是想早点疏通就拿出点银子出来资助一下府里!”
梁辅升道:“大人,先前修整秦淮河河道,已经找他们筹集了一次了……”
“那就再筹集一次!”
梁辅升见他脸色极为难看,也不敢再继续顶撞,只好迂回说道:“这几日大雨,修整河道肯定会严重滞后,这样下去还要往里面填多少银子?”
杜峰眼眉一立,道:“填多少都要往里填!今年河道保不住,你我头上的帽子也都会保不住!”
梁辅升见怎么都说不通,苦着脸道:“府里还有多少钱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这样下去,秦淮河汛期没来,我们府里先垮了。”
杜峰呼出一口浊气,斟酌着道:“三江口县、汶川县这两个县是产粮大县,优先拨付钱粮给他们,至于青阳县和东江县让他们自己筹集。”
说到这里自己也是一股怨气:“什么都来找府里要,还要他们做什么?另外也告诉三江口和汶川的官员,若是堵不住河道,本官就拿他们去堵!”
梁辅升只好点头答应。
就在这时,马星河和何君如二人从外面进来。
“下官拜见大人。”
杜峰面色稍微一松,揉着眉心坐在了主位上,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星河和君如回来了,先坐下再说。”
等两人坐下杜峰问道:“说说看,现在武宁是什么情况。”
马星河二人对视一眼,何君如说道:“马大人,还是你说吧。”
杜峰一皱眉。
此次派马星河和何君如下去,主要是针对百姓来庐阳府上告的事,至于说段千金的投诉,那不过是捎带着的事,杜峰根本不放在心上。
马星河是杜峰的心腹人物,为了避嫌是不能插手这件事的。
杜峰之所以让他跟着一起去,不过是为了给下方施加压力。
马星河再加上何君如下去了县里,即便他不说话,一切还不是以他们马首是瞻?
怎么着?听这意思这点屁事还没办成?就这么大点事还至于两人话都说不出口?
马星河起身拱手,首先道:“此次武宁县征地并无不妥。”
这就是官场上的逻辑,无论怎样,马星河为了避嫌不能说武宁县的政策不对。
可事实是这样的话却要反过来听。
关键是后面的话。
“不过,县里前期的宣传做的不到位,在征地过程中武宁县衙的行为又有些过激,所以百姓不是很配合,这才闹出了矛盾。”
马星河见段峰眉头越皱越紧,接着道:“另外,在后续与百姓商谈过程中,也有些粗暴,对百姓的难处没有加以考虑,从而导致了这次征地受阻。”
这个是调查结果,主要的两人是如何处理的。
杜峰道:“那现在如何?”
马星河看了何君如一眼,道:“我们回来时,武宁县代县令秦昊亲率五百多官差,把每户村民的户主悉数抓捕,村民不服,上百老幼聚集在县衙外讨要说法。”
“什么?”
杜峰眼眉一立:“你们没有传达府里意见?”
不只是他,在场官员都是大为吃惊。
马星河躬身道:“我们二人到时恰巧遇上县衙正把村子包围,当即上前制止,可是……秦昊不听劝阻,一意孤行。”
此话说完顿时一阵议论之声。
马星河说的简单,可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
略略数语就已经知晓了事情实质:秦昊不听马星河二人的使唤。
这是什么情况?
武宁县还在不在庐阳府的领导之下了?
杜峰当即就站起来了,目光冰冷直直盯着马星河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众人感受到杜峰情绪上的变化,大厅里的气氛顺间就降至冰点,空气仿佛突然凝结,众人顿时被压的透不过气来!
马星河还从未见过杜峰如此失态过,当即冷汗就下来了。
何君如一见事情不对,立刻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垂手站在马星河身边,也是愣愣地不住所措。
杜峰来到二人面前,目光如刀,直直地盯着马星河,一字一句道:“你是说你们二人去后非但没能解决此事,而且秦昊还当着你们的面把人抓走了?”
二人不明白杜峰为何突然如此激动,在杜峰的气场压迫下,一会功夫脸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哗哗直淌。
马星河垂首道:“下官无能……”
“混账!”
话未说完就被杜峰直接打断,只见杜峰双目喷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点指着二人道:“白痴!废物!那你们两个蠢货还回来做什么!”
二人从未见过杜峰如此动怒,吓得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杜峰胸膛剧烈起伏,他捂着胸口,气得气喘如牛,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废物!饭桶!草包!我要你二人何用?”
二人趴在地上连连求饶,衣服瞬间被冷汗湿透,头脑一下子混乱起来,不知道杜峰为何会动这么大怒。
杜峰手指门外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俩饭桶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二人吓得连连求饶,抖若筛糠,却是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一旁梁辅升一开始也不明白杜峰为何突然之间发这么大火。
不就是下面的人没有听这两人的话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等他仔细琢磨一阵后突然醒悟,惊的心里也是激灵打了个冷颤。
他望着震怒当中的杜峰,眼里有了骇然之色!
在场的其他人有明白过来的,也是跟他一样面露惊恐,而那些没有明白过来的,则也是像跪在地上的二人一样一脸茫然。
梁辅升和马星河是杜峰的左膀右臂,可以说是心腹人物。
平日里二人关系也是挺好的,他见马星河还没有醒悟,仍是在地上不断求饶有些不忍。
只好硬着头皮过来痛心疾首道:“马大人,何大人,你二人怎么如此糊涂!”
马星河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忙抓住他的袍子道:“梁大人,求你在大人面前求求情,求求你了……”
梁辅升却是没再理他,走到杜峰面前弯腰劝道:“府台大人,您先消消气,事已至此您再气坏身体,庐阳府危亦呀!”
杜峰把牙齿咬的咯吱直响,深吸几口气,强压住强烈起伏的胸膛,怒骂道:“你们这两个蠢货!狗东西!”
骂完愤怒地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仍是目光如刀地盯着马星河二人,那样子简直是要把他俩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