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君如这话问的看似没什么问题,但是却有责怪之意。
秦昊已经说了是在执行公务,那么如此兴师动众肯定是形势所需,而他偏偏不问缘由而是上来就斥责,意欲何为?
秦昊只好把事情来龙去脉再次讲了一遍。
事实清楚明白,秦昊照章办事,何君如也挑不出毛病,只好说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非要采用这么过激的手段?”
秦昊道:“事先衙门已经贴出告示,并派出衙差前来与村民商谈,但是他们根本不放衙差进来。”
马文一听脸色一黑,他没想到秦昊还能这样找回来,那衙差是来商谈此事的吗?
何君如这才缓和了些语气道:“县里的政策村民不理解,县衙可以多多宣传嘛,我相信只要你们宣传到位了,赔偿做好了,村民也是明白事理的人,怎么会不支持县里的工作?”
秦昊半分不让道:“衙门早在上个月就开始宣传,赔偿更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每人增加了一百两银子,下官实在找不出其他办法,不得不用强。”
何君如有点恼火了,这秦昊无论怎么提点却就是像个愣头青一样。
换做是其他人,一旁有自己顶头上司在边上看着,怎么着也要给几分面子,至少也会诉诉苦水啥的。
这样领导自然会顺水推舟给点意见,到时候就算有些违背政策,但这是领导指示的你又不用担责,照做就行了何乐而不为呢?
可秦昊这是根本不给领导给意见的机会啊!
他自然不会认为秦昊不懂自己话里意思,这是对方梗着脖子与自己硬刚啊!
不过听到秦昊说在原来的补偿条件下,每个人还额外补偿了一百两银子,不说别人,他自己都有点动心。
他看了一旁的马文一眼,他实在不知道这些人还在闹哪出,这么不知足吗?
马文轻咳一声道:“衙门与村民主要的争执是村口的那个池塘。”
“哦?怎么说?”
马文拱手又把池塘的事讲了一遍,道:“那池塘里面的鱼衙门已经补偿过了,但是村民却说补偿的不够。”
何君如明知顾问道:“荒谬!都赔偿过了怎么还讲不够?既然嫌赔偿不够为何不早说?”
马文道:“因为鱼是在水里面的,不好估价,衙门也是照着惯例补偿的,所以……”
何君如顿时就抓住话头:“惯例嘛,肯定是有偏差的。”
马文道:“大人说的是。”
一旁的马星河面色稍微有些缓和,对何君如的表现很是满意。
何君如又问道:“秦大人怎么说?”
换做一般的官员,到了现在肯定是就坡下驴了。
一众人都把目光望向秦昊。
秦昊却是面无表情,缓缓道:“池塘里面的鱼,衙门是按照往年的最高收入做的赔偿,当时村民已经接受并签字画押,随后县衙的补偿款就下发到位,但是等县衙拆迁之计,这些人却不顾合同约定,说衙门只赔了一年的收入,而池塘里的鱼却是养了十年的,以赔偿不够为由拒绝搬迁。”
何君如看了看那些村民又看了马星河一眼,他们可都是人精,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跟明镜似的。
不过还是说道:“百姓的生活不易,特殊情况下在政策上做一些变通,以示体恤百姓之意,朝廷也是允许的嘛。”
秦昊道:“非是县衙不想变通,实在是县衙财政捉襟见肘,下官也是迫于无奈,只好决定不再征用马家村的土地,让其把已发的赔偿款归还即可,违约赔偿衙门可以不予追究,可这些村民又以已经与县衙签约为名不予退款。”
说到这里秦昊像是根本没看到马星河冰冷的目光,长叹了一口气,道:“其不仅不退,还把我们来此的两位衙差打成重伤,至今还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县衙所派来的其他衙差至今还被阻挡在外不让进村,下官这才带人来此。”
何君如听完很是皱眉。
事情很简单,是非对错不用再讲大家都已心知肚明。
现在这个问题的重点主要是在秦昊身上,硬是抓着政策不放。
要说衙门现在没钱他打死都不信,远的不说,最近周煜就给了武宁四十万两银子,这么快就花完了?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愿意再给村民钱而已。
要说让村民退钱那更是不可能,有谁会把已经拿到手的钱再往外拿的?
这件事情若是秦昊肯退一步,商量一下,大不了衙门再少出一点银子,这事也就解决了。
不仅解决了,还给了上官的面子和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可秦昊这样子看来就是铁了心不愿意退让。
这就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何君如只好把目光望向马星河。
这就不是自己能解决的了。
马星河轻咳一声道:“既然问题出在鱼塘那边,让村里派几个代表,跟着我们去看看。”
这也等于是默认了何君如的思路,等看完之后,两方再重新商量下补偿方案。
说完这才看了秦昊一眼道:“秦大人以为如何?”
都安排完了才来询问秦昊意见,这是打算强压秦昊低头了。
秦昊面无表情,躬身道:“谨遵大人吩咐。”
马星河见他没有反对,又吩咐马文道:“到村里请几位乡民出来,一起到池塘那边看下。”
马文进村与对面的人说了几句,不一会,马国丰、德顺媳妇和那名中年汉子一起走了过来。
他们再看秦昊时已经满是不屑和得意之意。
马国丰过来谄笑着躬身施礼:“拜见何大人、马大人。”
至于秦昊他只当没看见。
德顺媳妇也脸上堆满笑容,学着马国丰一样鞠躬行礼:“民女拜见何大人,六爷爷。”
说完还特意看了秦昊一眼,尽是得意之色。
马文当即一声轻咳:“这里只有马大人没有六爷爷。”
那妇人赶忙再次鞠躬:“是,这里没有六爷爷,民女拜见的是马大人。”
马星河没说什么,轻咳一声。
何君如看着秦昊道:“既然乡民们已经过来了,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说着也不管秦昊如何,伸手相邀:“马大人,这事您既然已经遇上了,那就一起做个见证。”
马星河点头:“那就一起走吧。”
说完当先一步走在了最前面,马国丰紧跑几步走到他前面,赔笑道:“六叔,我在前面给您带路。”
马星河点点头,不置可否。
何君如紧随其后,然后是马文、德顺媳妇和中年汉子。
苏灿一直在给秦昊使眼色,见状忙身手拉了拉秦昊袖子,低声劝道:“大人,权宜之计无妨的……”
这位可是五品的同知,相当于现在的副市长,掌管工务房也算是实权人物,可不是那孙尚文可比的。
也可以说是秦昊的顶头上司,若是他觉得秦昊处理政务有问题,甚至有权可以直接先暂停秦昊职务。
与他硬刚是非常不明智,也是非常不理智的。
秦昊没说什么,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苏灿和排风这才也跟了上来。
等翻过山坡,就可以看到下方那个池塘了。
池塘挺大,差不多是大半个足球场大小。
这里距离池塘并不远,即便是站在这里都可以看到池塘里面波浪涌动,大鱼翻滚。
这是不知道往里面放了多少鱼了。
马星河一见眉头一皱:“何大人,这池塘里面的鱼,不像是一年才有的量嘛。”
何君如点头:“的确不是一年才有的样子。”
马星河瞥了马国丰一眼:“你们要多少赔偿?”
马国丰谄笑着道:“马大人,我们也没要多,只要一万两,而您看这一池子鱼,至少也要卖个一万多两银子。”
德顺媳妇也陪笑道:“是啊,可就是这么多鱼,县衙就给一千两银子把我们打发了,这点钱都不够放鱼苗的,这秦县令黑了心肝,您可得为我们做主!”
马星河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德顺家媳妇?”
妇人大喜:“是啊六爷爷。”
“嗯,你家两个儿子该成亲了吧?”
妇人更是大喜:“难得六爷爷还记得,是的,是的,到时候一定请六爷爷喝喜酒。”
马文一声轻咳,马国丰会意,在一旁狠拽了她两下,拼命给她使眼色,妇人这才醒悟,当即又变了了另一副样子。
只见她满脸愁容说道:“唉,谁说不是呢,我们家的情况六爷爷您也是知道的,一家人就指着德顺生活,平日里过的也是吃糠咽菜的日子,这马上饭都吃不上了,哪有钱给俩儿子说媳妇呢?”
说着还强挤出几滴眼泪出来:“日后岁数越来越大,要是再不娶媳妇让老马家绝了后,我可怎么向地下的婆婆交代啊……”
马星河道:“你们生活困难,可以向县衙或者乡里申请补助,也可以想想其他办法,但即便再困难,县衙的工作也要支持,县里拆迁就是为了让我们百姓过上好日子,你不能只顾着自己碗里的那点饭。”
德顺媳妇抹着眼泪道:“六爷爷教训的是……”
马星河又是一阵轻咳。
何君如道:“不如各退一步,你们呐,也要体谅县衙难处,这赔偿就少要一些,再把这鱼拿去卖了,也能补偿一部分如何?”
马国丰接话道:“我们听从大人的安排。”
“嗯,”何君如斟酌着说道:“要不这样,县衙再补偿给你们五千两银子,再把池塘里的鱼给你们,就算作一万两了!”
这池塘的鱼总共也没花一千两放进去的,现在又多要了这么多,他怎会不愿?
马国丰难掩喜色却故作愁容道:“我们听大人安排。”
“好,”何君如道:“你们有难处,县衙也有难处,要相互体谅的嘛。”
说完又看向秦昊道:“秦大人以为如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