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弘拣起那两枚所谓的隋珠揣进怀中,和田简各持错金错银打狼棍,双双上马,就要离去。
忽听身后一道声音,炸裂般的传来:“姑娘休走!公孙弘滚蛋!”
俩人定睛观看,原是公乘德策马赶到。
身后跟着一干小喽啰,约有二三十号人马,各背弓箭,身挎牛刀,头戴双楞虎尾黑戎帽。
另有五六名骑马山匪,衣着杂乱,混在其中,正对二人横眉冷目,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田简心想,兴许这个山匪头目,看到了方才自己棍击旧将曼的一幕,又念匪人很多,不由得有点神色慌乱。
回首看去,旧将曼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脑袋出血,脸上渗出了鲜血。
公乘德横马拦住二人去路,挥舞着手中大刀,双目圆睁,说道:“老子们虽说劫财劫色,却没要人性命。
你等残花败柳,一个闷棍,把我兄弟旧将曼打死,就想一走了之?
哼!这岂不该以命还命?
除非把眼前姑娘留下!
陪老子走进婚房,享受一夜洞房花烛,我则放你等一条生路,一了百了!
权当我兄弟命薄,上世欠了你俩一条人命,这辈子是为还债而来,二一添作五,咱们相互扯平,往后,处和睦,混太平,你走阳关道,我走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老子照样占山为王,无非多个山寨夫人,再添一双碗筷,
公孙弘,老子还可以允许你,跟我称兄道弟,岂不两全其美哉!
田简姑娘,你看如何?”
田简耐着性子听完,娇声一怒道:“呸!公乘德!
就算你是混世魔王,全天之下,无人敢惹,就算你天天让我吃山珍海味,天天喝王八汤,就算你把我捧上天、供成神,你也休想!”
公孙弘接过田简的话来,含笑道:“别说王八汤了,就算公乘德天天亲手为小姐熬制,跪着双腿端上来,他也不配!
我告诉你等,田简小姐乃是神女玉身,为上天月宫娘娘嫦娥所赐,前世乃是玉兔女神!
因经不起世间诱惑而转世。
此人,生来冰淸玉洁,独善其身!
素日里,独守空阁,深居简出,安于本分,于人秋毫无犯,至今不染红尘,焉能受你鼠类玷污!公乘德!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赶紧带人退去,莫要等小姐红顔一怒,不然,有你等好果子吃!”
公乘德神情暗淡下来,一皱眉,操着他那一惯带有狼族气息的赤狄方言说:“如此看来,一无可谈之处,此女,既不归我,留她何用!那就叫她香消玉殒吧!
田简姑娘,愿你回归天庭,再做玉兔,坐卧月宵广寒宫,聊以自慰度余生,眼望下天做神明,嫦娥娘娘面前多尽孝心!
顺便在嫦娥娘娘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再多问候几声!”
说到这里,他突然放展了嗓门,一挥大手道:“小得们,给我上!弓箭手,乱箭齐发,射!”
众小喽啰,见大王有令,立刻动了起来,只见有人挎马扬鞭,就要动刀,而那二十来个小喽啰,则齐刷刷的、训练有素似的,单腿着地,跪成了一排,取下弓来,就要往上搭箭。
公孙弘见状,急忙策马上前,将田简护在了身后,大声说道:“小姐快走!我来断后!”
就在这时,忽听山林外一道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蓝衣女子,策马扬鞭,出现在众人面前。
“吁!”此人勒住战马,娇声说道:“妹妹别怕,师姐来也!”
只见她驱马来到田简身边,身子一歪,伸手夺过田简手中的错金错银打狼棍,对公孙弘和田简说道:“你俩、都给我退下!”
说完,策马向前,挺着胸膛,站在弓箭手们面前,伸出手中棍,指着众人肃然说道:“小得们,你等匪人,有所不知,今日,我就跟你等报个名号!
我乃抱犊山之女鼓向云也!人送美名花谷达!
小女子不才,两年来,单凭掌中一根打狼铁棍,走南闯北,啸傲山林!
各位看官,实不相瞒,小女子向来爱管闲事,尤喜上山打匪,还民以太平!扶狂澜于既挽,救人于危难!
乃至于社稽安危、民间疾患,小女子也乐意去管!
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这话好象说得大了点。
弓箭手,我看哪个敢动!
谁敢动刀、放箭,我便打碎他的头颅!”
众山匪见了,个个不敢轻动,人人窃窃私语,相互询问,以防受了骗,人没抓着,反被女人欺。
听到这里,公乘德大声说道:“好大的口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骊山二老、名正言顺,收下来的三徒弟,声名威震抱犊山和娘子关的女弟子鼓向云!
公乘德身边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智囊老者,骑着一匹高头大马。
此刻,他正捊着半白的稀疏胡子,看着鼓向云,脸上流露着诡异的笑容,就象半是欣赏,半是窃喜一样。
公乘德则嬉笑顔开的,将他那贼兮兮的目光,在鼓向云丰满的胸前,肆意的扫荡,忽然又将那淫笑的目光,投到了鼓向云的脸上。
“呀嘿,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这他娘的,怎么都凑到了一块?个个都长得这么美!”公乘德对身边老者说。
“大王,此女老夫认得,所说不假,此言不虚!这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咱惹不起,快叫兄弟们撤去,小心伤了众兄弟。”
公乘德惊奇的问道:“老东西!司马子期!你是中人城的都士、名流!可谓见多识广!也是老子请到山上来的军师 ,务要实话实说,不可骗我!
否则,老子便从我那铺满了干红桃花瓣的床板上,把你女儿揪到院子里去,再从山顶上、那条山涧缝里丢下去,把她喂了狼!我来问你,此女能耐如何?花谷达又是何种意思?”
那老者眯着眼,冲着花谷达笑了笑,说道:“小子,莫要欺负老夫!胆敢把我亲闺女投下山去喂狼,白狄部落三千军士,乃至全体青壮汉子,都会前来找你小子算帐!
不过,想要老夫告诉你,但说无妨!
此女,岂只是笑傲江湖!
相传,手中一根打狼棍,以一敌百!威镇八方,本领高强!
不仅一身本领,智勇双全,堪称女中豪杰!
而且,深受我王姬稳喜爱!”
说到这里,司马子期压低声音,与公乘德交头接耳道:“此前,听闻此女,有个腹中子!
看样子,已经生下来了!你道是,那男人是谁?说出来只怕吓死你!
老夫也不敢告诉你,否则,要犯杀头之罪!”
说完,他回了回身,摇晃着脑袋,提了提嗓门说道:“此女,不仅单枪匹马纵横抱犊山、娘子关,
听说山海关,她也一人去过!这还不算什么,就连赵氏部落一家之主的赵箱子,还有燕下都那边城里英勇无敌的阿尔燕王,见了她,都让三分呢!”
“哟!这么厉害呀!英雄不吃眼前亏,那咱撤,撤!”
于是 ,公乘德放声说道:“兄弟们!天下美人何其多!天涯何处无芳草!
别他娘的看了,看够没有?一个个没见过女人似的,真给老子丢人!
话说咱们个顶个的,也是抱犊山英雄好汉!
见了女人,怎能不退避三舍、以礼相待呀,啊?哈哈!撤!都给老子撤!”
说完,众喽啰,一哄而散了。
田简跳下马来,牵着马绳,走向鼓向云,一脸欣喜的说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鼓向云下马相迎道:“是师傅叫我来的。”
“你不是前往中人城去了嘛?”田简又问。
“是呀,终归对你不放心,伤子之疼,劲头过去后,走到半路,我又回来了,冷静下来想,就这样独自离去,明知骊山二老前来三汲乡,却避而不见,终究心中有愧,不过,此生,只怕这也是最后一回了。”
“什么?你要到哪里去,姐姐?”
“我不是说过嘛,四海为家,不过,我想我会回到我的抱犊山里去!从此避世,终老在那里!”
“啊?姐姐!”田简一时说不出话来。
“田简,师父田获,让我前来问你,还想不想到鲜虞宫复仇呀?这是我前来的目地。”
经过方才这场惊吓,还有之前的策马狂奔,田简积郁已久的复仇愿望,得到了充分的缓解。
她想起了公孙弘母子对她说过的话。
于是,转身含羞道:“姐姐,有句民谚说得好,面向雄伟的高山,便会觉得高山的伟大,站在山顶上看小溪,便会觉得,它不过是条蓝带,我想,人的胸怀,随着站位不同,而会改变。
换句话说,我还十分弱小,进宫行刺鲜虞王,只怕不好。
我还需要积蓄力量,那就日后再说吧。
你告诉师父吧,就说我想开了,不用他们担心和劝导。
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
听着田简温软的话语,看着她低头含羞的样子,鼓向云笑道:“这样就好,我就放心了,好可爱的小妹妹,连我都想抚摸一下你的头发了。”
“姐姐不要这么说我了,我哪有这么好!”
“不说你了,准备走吧。”
鼓向云牵马走到公孙弘面前道:“师弟,田简姑娘不知道我与陆鸿渐的事情,你全都知道。
姐姐想对你说,你要是真心喜欢田简姑娘的话,就保护好你的小鹿吧!
你比她大,要懂得关心她,呵护她,珍惜她。
当年,你师兄陆鸿渐心里就有这样的萌芽,他正是这样对我做的。”
“公孙弘,鼓向云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女人呀,有时,就像走失在森林中的小鹿。
小鹿会迷路的!
它会迷路!
公孙弘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对鼓向云想要说的话,都提到嗓子眼里来了。
于是,公孙弘神情严肃的说道:“师姐,你想去哪儿?方才,你和田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抱犊山那么大,方圆三百余里,一旦走去,我到哪里找你?
小弟不才,我劝你还是想开点,不要悲观厌世!
如果你不见了,陆鸿渐师兄,他会四处找你的!一定会找你一辈子!
我知道他心中有你,真心喜欢你,你可不能因为鲜虞王那件事情,对我师兄避而不见呀!”
鼓向云惨然一笑道:“贤弟,来日,如果见到了陆鸿渐的话,代我向他问好吧!
如果还想听我多说两句的话,那我就多说两句。”
田简道:“说吧,姐姐,我俩都听着呢!”
鼓向云道:“我想,人这一辈子,兜兜转转,如果今生有缘,早晚终会遇见,如果尘缘已断,再怎么想见,就算都活在这人世上,也难再见到。
还有,田简,我的一些体会是,有些人和事,是可以跨越年龄和身份的。
公孙弘,你也不要固守执念!
人们不是常说嘛,有情人,生与同床,死亦同穴,携手一生,相爱终老。
这样,该有多好呀!
我说的废话太多了,只怕你俩都不爱听。
上马吧!去见师父。
二位师父,不见田简,估计,这会儿,都等着急了吧!
田简给你,把棍接住!
”公孙哥哥,我看姐姐去意已决,只怕相劝不下,就把姐姐手中那根错金错银打狼棍,送给她吧,无论走到哪里,也好防个身。”
“此事,正合我意。”公孙弘说。
那好,我就收下吧,说实话,这根打狼棍,我很喜欢。
于是,三人上了马,策马走上小路,向三汲乡走来。
路上,田简问道:“姐姐,人们为什么叫你花姑达呀,不仅公乘德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呢!”
“让公孙弘说吧,我说不出口。”鼓向云见两人要搭话,加鞭打了马,知趣的避开了。
公孙弘策马走上前来,对田简解释道:“这是一句白狄方言,汉人称作花骨朵,就是一朵美丽的鲜花正在悄悄盛开的意思,这也是鲜虞人,对汉族姑娘的最高夸奖!”
田简见鼓向云已经走远,料她听不见,便问公孙弘道:“噢,如果姐姐是一朵正在盛开的美丽鲜花,那我呢?”
公孙弘拍马向前一冲,说道:“你正含苞待放!”
田简嘻嘻的笑了。
公孙弘也悄悄的笑了。
从鼓向云的那番话里,公孙弘终于悟出了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他知道了,天下所有的女人,都需要男人来夸。
公孙弘,什么叫隋珠弹雀?
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原来有百十来个国家,后来,天下归一,分崩离析了。
当年,有个小国,名叫隋国,这是个富裕的国家,国王极尽奢华,王宫里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终有一天,骄奢淫逸的国王,拿着他手中的金珠子,在王宫庭里,去打麻雀,大臣们看到后,此事就传来了,不久,便亡了国。
我这两枚珠子,可不是金玉做的,而是熟铁打造的。
这个故事,是人称赤脚大仙的皇甫松说给我听的,而隋国的那个大王,便是他祖宗的老祖宗!
田简听了,拍马走在公孙弘的身后,嘻嘻笑道:“公孙哥哥,你懂得真多,我喜欢你!”
公孙弘道:“不要这么说,不要说喜欢我,我不值得你这么说,你是千金大小姐,我愿做你的陪伴与家奴!方才,师姐鼓向云也说了,小鹿会迷路。”
田简听了,耳朵根突然揪心的疼了一下。
她在心里,狠狠的骂了旧将曼几句-----真可恨!是他,这样弄疼了自己。
公孙弘怎么不呢!
“驾、驾!”二人拍着马,追赶鼓向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