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狄洪这番说法,田简也是暗自惊讶,隐隐觉得有块石头压在心上一般。
轱辘秋芬见车下人们说的热闹,尤其是听狄洪那几句有关西宫娘娘的话之后,悄悄溜下车来,转到狄洪身后,拽着狄洪衣袖,尖声说道:“哟,管家大人,原来,还给西宫娘娘提过鞋呀,真是佩服佩服!”
狄洪说:“佩服?”
轱辘秋芬轻声道:“管家,你感到委屈了是吧,要不,咱到边上去说说悄悄话?”
狄洪早年死了老婆,也知道轱辘秋芬喜欢他,二人在将军府上时,也长年相处,感情不错,从轱辘秋芬话里,狄洪听出一股醋劲来,两人当面笑了笑后,狄洪忽然变脸道:“给公子顷提鞋,你也不佩!”
轱辘秋芬本想前去讨个巧,取笑狄洪几句,发泄一下心中对他郁积已久的不满,不料,反倒吃了亏,见己无法找回,二话没说,转身回到了车内。
田简听了狄洪那番话后,低头心想,狄洪在府上说话,也从来不这样粗卑呀。父亲曾提醒过她,要她对狄洪适当留心,那么不能不多往坏处去想想了。
莫非狄洪是卧底在将军府的奸细?为何说话如此古怪?难道背后做了什么坏事?还是心中有愧,有意想对父亲透露点儿什么?
“田简,你在想什么?”田简抬头一看,狄洪正朝自己走来。
“我在想,队伍中会不会混有奸细。‘
“为何这么想呀?”狄洪问。
“一早,我看到一两个陌生的面孔,故有此念。”
“小小年纪,事还挺多!狄洪站在车下,问:方才,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田简含羞一笑说:“听到了,总觉得有股怪怪的滋味儿。”
“有人怀疑我泄露了此次行军的路线,对此,你怎么看?”
“怎么会呢?别听他们瞎说,都说患难之中见真情,你说是吧,侍娘。”
“哼!”轱辘秋芬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满的瞥了田简一眼。
“说得好!”狄洪瞅着轱辘秋芬说:“田简,要有自己主张,不要听那个丑婆娘胡说!”
“什么?”轱辘秋芬一听矛头不对,腾的站起身来,顺手从车内抓起了一个小包裹,呼的一下扔到了狄洪的脸上,说道:“狄洪,你说我丑是吧?我偏要嫁给你祖宗!”
狄洪接过包裹一看,真巧,正是自己的那个,朝轱辘秋芬,眨了眨眼,拎起包裹向自己马匹走去了,挂在马背上了。
这时,田雷的声音又传到田简耳朵里的了,只听他说:“传令官,传令下去,勿使左右看好黄金车,多加小心,人在,黄金车在!人死,黄金车必遭祸秧!此外,细细查验车中刀械兵具,以防万一,若有开战事端,各须誓死以战!黄金车,万不可失!”田雷说。
高韧道:“得令将军,在下立马督办!定会备验详细!”
田雷肃然说道:“众将官,随我上马启程!”
话声刚落,忽听身后一阵喧哗,原是两位老者,带着一位少妇,前来代人请命。
“田简!”那女子远远喊道,急匆匆冲田简走来。
只见此人,中等个头,芳龄二十三四模样,喜眉顺眼,长相标致,而又杨柳细腰。
田简闻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和轱辘秋芬相互搀扶着,一块跳下车来。
田简和来人迎了个当面,田简微微笑道:“许凤姐,所为何事前来呀?孩子呢?苏粟路上可是听话。”
“不听话,又哭又闹!”许凤摇着头说。
三个女人凑到一块说起话来。
轱辘秋芬夸奖许凤道:“许氏许寡妇,这一路雪下,风尘仆仆的,还是打扮得这么漂亮呀,简直是花枝招展,你这,可不象田简姑娘,人家坐在车上,身子不动不摇,拘谨劲很大,淑女的很呐!”
“田简侍娘”,许凤笑道:“那是因为有矢禾夫人和你这监督官在她身边,不然,姑娘风流起来,比我劲头还大呢,哼!料你怎么也想不到!”
“许寡妇”,轱辘秋芬讪讪说道:“你娘怎么没跟过来呀?”
“在燕下都呢,总不能都逃出来吧,那样的话,猫啊狗的,家谁来看?”
“许凤姐姐,走有前面的那位老者是你爷爷吧?”田简说。
只见一位胡须飘飘的老汉,约摸六十来岁的样子,带着一伙乡亲,向田雷走来。
许凤回身看了看说:“是他!”
“田简”,轱辘秋芬说道:“往后不要再叫人家许凤了,你没听说呀,大街上的人们都叫她许凤仙了。
我听说,这还是从中人城鲜虞街上,传过来的,就连咱燕下郡,整条将军府街上的妇人们也全都知道了,就你,还是这样孤陋寡闻,这回可好,你那深居高阁秀楼、少滋无味的大小姐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田简笑道:“侍娘,你别说我,只说许凤姐姐吧,再说,你这仇,也报的太快了吧。”
“是呀,这个女人有仇必报,我可不敢惹,许凤接过话来又说:“人家还对我娘说,说我是个风骚的女人呢,说我把身子给了公子窟,简直给我那死去的夫君抹黑!
我娘也非要问我有没有这回事,我不说,她就拿着个条帚疙瘩,追得我满院子跑!秋芬姐姐,你敢说这种话你没有对我娘说过?”
轱辘秋芬冲着田简笑道:“是有说过,还是站在街边上说的,你瞧我这张破嘴,下回可不能这么说了,咱得改个话题,换种方式,要不,许凤仙就不说我是个长舌妇了。”
“田简,听你侍娘这话,说得多么好听,不过,秋芬大姐,哦秋芬姑娘,我不就对田简说过你几句长相丑嘛,何故报复心这么强呀.
真是的!你还对我说过田简小姐许多不是呢,什么古灵精怪的,这句话可是常挂在嘴边的。”
“喂?让开让开!边上靠靠!女人们就是话多!”高韧走过来,象赶鸡似的,将三个女人撵到了路边。
田简转身一看,后面的人越聚越多了。
“我去看看!”田简说。
“正好,我也去找找孩子。”许凤还没说完就走开了。
田简匆匆向人群走了过去,只见许凤爷爷身后站着十来号人,都是男女老少,个头参差不齐,贫贱富贵衣,各色不等,不知已经寒喧了些什么,周围还有一二十个兵骑,牵马站在这伙人的身后。
“将军!”那老汉说,“并非是我身后这些家眷,想停下脚来歇息,也不是这些老幼病残,故意找你麻烦,更不是因为这场大雪,而对将士们心生不满,才生出方才哗乱。
而是众人皆不舍得离开家乡啊,你看这山路,越走越远,越远越觉得背井离乡,越有思乡之情,再想想前路,说不定还有什么危险呐!
老汉身边一位圆头方脸的中年汉子说道:“是啊将军大人,我等田氏族众,和你一样,要么是燕下郡的郊野民众,要么是出身燕下都的城中百姓,大家都想回家呀!你看能不能率众返回燕下都呀?哪怕歇歇脚也行!”
田雷摇了摇头。
不等田将军说话,许凤爷爷把胡子一翘老高,说道:“田雷呀,他们叫你将军,老夫就不叫了,怎么说也是远亲,还是半辈子街邻,若不是关系好,怕受逐连,老夫就不跟你出来这么疯了。
你看目下,这一路行来,昼行二十,夜走八十,已有二百里之多。
老者喘了几口大气,见田简和许凤站到了自己旁边,拍了拍田简的肩膀后,方道:“但见前方,山高路远,大雪茫茫,路又一拐十八道弯,人马早已是困乏不堪了。
如此崎岖难行,又赶上这大雪封山天气,车队行走至此间,也总该歇歇了吧!”
“军兵家眷一路鞍马劳顿,路上吃点艰辛,那是自然,歇脚不如快马加鞭!”
那老汉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便又气喘嘘嘘的顾不着了。
“将军,军兵也多有怨气,仇由山了,沿途多 有客栈,不如找个隐蔽处歇息,待人饱马欢之后,再赶路不迟。”
田雷登上田简乘坐的那辆车子,面对众人,扯着嗓门道:“肃静!肃静!众将官,族亲们:
方今大雪纷飞,山中多有冰寒之气,军中大人小孩有些身体不适,又值天色已近响午时分,腹中饥饿,这我自知,可是,谁人不知行路之难?
若说歇息一下,这固然能满足众人所愿,可是我看,不如快速走出这个险地!
回家几无可能,等翻过了这座山头,再饮马休整!
下面,我将重重犒劳大家,特令管家狄洪,每人发放牛羊肉干三片、粟米谷饼一块,权作饱腹冲饥之用!
凡有二十以上的男性,每人发放鲜虞美酒一小壶----族亲们,乡邻们,这些酒,可是昔日我田雷,逢入秋之夜,冒着倾盆大雨,率军突袭赤狄佬粮仓时缴获来的,那可是千日醉呀!一饮可醉千年!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笑声:“好!就这么办吧!”
田雷又安抚大家道:“乡亲们,手下官军,至朋亲友、所发食物不多,实难表我寸心,然则,食物虽少,气节犹存,也因部落内乱,事发突然,才有了我等此次逃难,我深知大家路途之艰辛,可又徒叹奈何,为此,我愿不吃不喝,以慰大家思乡之心!
有人道:“谢过将军,一切唯将军马头是瞻!”
田雷“此次借道鲜虞,深入敌境,可谓山关难越,其险重重,可山险、水险,莫过于人心之险,只愿我方军卒,逢此良辰,飞马行车,尽早走出这龙滩虎地,之后我就放心了。
等日后,破尘洗冤,再向我王陈述实情!还望众人知我心意,克服万难,众志成城,度此难关,
众将官,也请与我同仇敌忾砥砺前行,勇攀高峰!”
等到了扶柳城,孩子她姨娘家投亲,借到了兵马,以求来日搬兵回师,再返回故里,以行复仇大计,圆我心中之愿,岂不善哉!”
若是躲过此难,日后我一定杀回燕下都,逐奸妄之臣,逐敌寇,杀小人,报仇雪恨,以慰众人之心。”
“喏!”、“好!”高韧转身跳到车上,带领众人高声齐呼:“誓死跟随大将军!”
功夫不大,物品分发已毕,人们正吃的欢喜,田雷说道:“军兵!整理队伍,依次前进,查验好暗中藏着的兵器,随时准备迎敌!出发,一时车马辚辚地又走了起来。
于是乎,这只由燕人部落首府----燕下都,逶迤而来,含冤蒙难的队伍,依然在借道鲜虞,孤军深入,向仇由山走来。
蛮子大叔突然对田简说他们的车,不知何时,断了两根木辐。
“这是不是不祥之兆呀?”田简问轱辘秋芬说。
“老辈人都说,锦旗倒,木辐断,狐跳崖、林中起飞鸟,这些都是不祥之兆,有时候是天意昭昭,提醒行人注意安全,小心林中有伏兵,我看,田简呀,有件事我不得不对你说说。”
什么事呀侍娘?
“这事咱得小声点说。”轱辘秋芬对田简耳语道,“我觉得呀,咱队伍里,只怕伏有奸细!”
“啊?奸细?他是谁?”田简不禁眉头紧锁。
“就是府上管家狄洪。”
田简吃惊的说:“不会吧侍娘!为什么要怀疑管家呀?”
“小姐,我手里并没有他什么把柄,可我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你不要说老妇嘴浅人贱,我这也不是胡乱猜疑,而是心有苦衷。
“侍娘!别再这么说了!”
“不! 之所以跟你说这种容易得罪人的话,我是怕在这逃亡路上,老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方才我想,如果我在这路上,遇了难,死了,总得向人交待点什么后事吧,总得有人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吧!不能把它带到坟墓里去!”
“嗯,那你就跟我说说吧。”
“孩子,你是晚辈,跟你说了,比跟你娘说了强,再说,就算跟你娘说了,她也未必信我!”
“那你的理由呢?”田简问。
“其因有好几样呢,其一,借道鲜虞,就是他老军门首先提出来的。
其次,他当过燕人军探马,去过鲜虞军。
第三,他不仅在敌那边混过事,还进过鲜虞宫,在人家大殿里,当过扫地官,伺候过西宫娘娘,没少在公子顷宫中走动,他她没少打扫过廷院,以前就听他说,还用手掌给人家,躬身拍打过鞋面上的灰尘,了不起呀,这很不简单!
第四,他窜朵你爹入燕王宫请愿!是想故意把大伙留在城内,使咱们走脱,好被奸党抓捕!故意拖延时辰,差点让你爹和众人,走不出燕下都!
第五,整天人不在府,夜猫子也似,经常早出晚归,和一堆狐朋狗友,不知在搞什么名堂,听说还独自登上过燕下都的钟鼓楼,会过一个姑娘,叫什么花姑达!如此种种,我就不一一说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