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串的问话,顿时将苏晏的后话堵住。
他脸色也越是白了一层,满身发紧,说不出话来。
平乐王一路往前,未闻苏晏回声,连他的脚步声都未能跟来,他神色微动,下意识驻足下来,回头望他,“这是怎么了?”
说着,眼见苏晏脸色发白,神情紧绷,他心口蓦地一紧,一道道陡然升腾的不详之感彻底缠紧心神,“你上次便传信过来,说已然寻到她,让朕安心。如今,她该是如你所说一般,毫无性命之忧,此际仅在别院安睡,是吧?”
他嗓音突然染上了半许威胁与质问。
苏晏深吸一口气。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该来的也终究避免不了。
待沉默片刻,他终是强行按捺住心神,极是僵硬恭敬的朝平乐王跪了下来。
眼见他如此之举,平乐王双眼微微一眯,眼底的冷冽之色骤然沸腾涌动,连带浑身上下都蓦地布满了一层煞气。
他并非愚钝之人,且与苏晏相识这么久,何来不知苏晏的性子。
若非发生极其重大的事故亦或是棘手愧疚之事,苏晏自不会如此模样。只是心中虽明白这点,但他却满心的紧张,竟是不敢往下去多猜。
他如今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中途毫无任何停留,便是用膳喝水,都一直在马背上进行。他是迫不及待得想早些见到她,是以中途也不愿有任何的耽搁与停留。
如今终于披星戴月抵达此地,他就要彻底与她相见,奈何苏晏,竟在这别院的门口给他摆了这么一出。
正沉默,这时,苏晏已越发垂头下去,浑身绷直,突然低哑苍凉的出声,“皇上,微臣有要事禀告。”
他还是卖了关子,并未将实话脱口而出。
平乐王却早已被他这句话惹得心神不宁,冷呵一声,“说!”
苏晏不再耽搁,哑着嗓子道:“当日皇贵妃乘船离开江南,却被同船领路之人引错了水路,大船跑偏至大河一侧的岔河,遇了礁石,翻了船。当时,皇贵妃虽是已从大船中出来,虽识水性,但河水汹涌,再加之雨夜电闪雷鸣,视线不清,落水的侍卫们尽力营救皇贵妃,却因情况危急,河水湍急,难以朝皇贵妃靠近,最终,皇贵妃被……冲下了悬崖瀑布。”
平乐王目光隐约有些发颤,但面色却是如故,并无太大的起伏。
“此事,你已在信笺上禀明。但后来你的一封信上,不是禀明你已是领人将她寻到了?”平乐王适时出声。
却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苏晏竟又反常的沉默了下去,不再出声,似有什么话郁积在喉,难以启齿。
他的耐性越发被耗尽,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也再度浓烈,“还不快说?”
短促的几字一落,苏晏突然弯身下去,五体投地的跪拜,低哑道:“微臣的上一封信笺,并非真实,只因微臣知京中之事凶险,不愿皇上努力了这么久却半途而废,故而将实情隐瞒,让皇上宽心。微臣也以为,这两日微臣亲自领大批人马前去搜寻,定也能搜到皇贵妃,再加之皇贵妃水性着实极好,定也能自救,却未想到,这几日一直搜寻,却终究,不曾搜到皇贵妃。”
他语气极其的压抑嘶哑,这番话,他也是废了很大的决心与力气才说出来。
待嗓音落下,平乐王并未回他这话,周遭也一片诡异的死寂,仿佛连带夜风都突然消停,压抑沉闷。
整个过程,苏晏一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平乐王也一直僵立在原地,一言未发。
他那双历来讳莫如深的瞳孔,此际早已是颤动剧烈,连带他那俊美无俦的脸颊,此际都早已是布满了浓烈的震撼。
苏晏这话,无疑是当头棒喝。
心绪陡然层层的沸腾,似有什么莫名的情绪想要彻底的冲破心口,鲜血淋漓的宣泄出来。
他袖袍中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满身那些所有迫不及待的激动欣悦之感,彻彻底底被苏晏这番话击成了碎渣。
怎么会。
怎么会呢?
此际,他着实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也万分抵触的不愿相信。如叶嫤那般人,既能在叶府与顾明月荼毒之下坚强活着,也能在他往日那般恶待之下活命,她那般精明聪慧,又怎会真正任由自己坠落瀑布,消失无踪?
她定是会自救,也一定会安然活着。
是的!
她还活着!
一想到这儿,震撼颤动的心,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死死的吊住。
他开始力挽狂澜似的强行将所有沸腾的情绪压下,抵触的不愿再去多想,只是待心智稍稍恢复过来,心口的揪痛仍是格外的强烈,令他脸色大沉,浑身抑制不住紧绷。
他来不及再多想什么,甚至全然无心休息,仅朝苏晏吩咐,“她是在何处出的事,领朕去看!”
脱口的嗓音突然变得沙哑。
苏晏不敢耽搁,当即应话,随意与平乐王一道出得府门,策马而行。
凌乱的马蹄声划破夜空,刺耳而又突兀,苏晏心口发着紧,偶尔抬头扫着前方自家帝王那僵直的脊背,心头越发愧疚。
若非是他考虑不周,叶嫤绝不会出事,这一切之过,皆因他而起。
如今,自家帝王虽不曾即刻惩处于他,那是因为他还未真正的平复心绪,他想要即刻前去寻找叶嫤,亲自去寻找,待得一两日过去仍是查无消息之后,自家帝王,便会真正的相信叶嫤早已失踪亦或是死亡的事实,那时,他苏晏也不敢去想象自家帝王该会如何反应,亦或是如何惩处于他。
只是无论是何种结果,他苏晏,都不会逃避。
烈马奔腾。
待刚至城门口,突然得知帝王入镇消息的罗副将也策马匆匆追来,只是平乐王满脸煞气,谁人都不再放于眼里,浑身的杀气浓烈得快要滴出来,令人稍稍望之一眼,便觉心头震撼而又畏惧。
一行人迅速策马往前,谁人都不敢有半分懈怠,气氛格外紧烈。
待终于抵达叶嫤翻船的河岸,昏黄的灯火下,平乐王望着那河中湍急的水流,哗啦的水声,脸色越发苍白。
那河面,虽是河水汹涌,但仍有一艘大船正翻到在那河心之处,只是河水似是极深,大船大多都已被河水淹盖,仅留少许船身露出水面,破败之至。
他紧紧的盯着那大船,苍白着脸,心口狂跳,抑制不住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