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润红。
微风也徐徐浮动,卷着几缕浅浅的花香。今日还未开始大肆的闷热,蝉虫也还未开始鸣叫,本该是清风浮动悠然凉爽的时辰,奈何平乐王却一直坐定在养心殿内,面上并无太大表情,只是他那眼中隐约浮动的阴郁狠烈之色,悚人之至。
在旁伺候的侍从皆感受到了自家帝王浑身的低气压,纷纷垂头,连呼吸都忍不住刻意压制,生怕会发出点什么声响来,扰了这养心殿内阴沉的气氛。
平乐王修长的指尖一直握着信笺,目光幽幽的在信笺上打量,本以为明日之际,便可引开江南之患,不料那人,还是先他一步动了手。
苏妃突然死在大昭,大昭自然脱不了干系。也幸得叶嫤聪慧,及时封锁消息,如此,才能为公子姬宣腾出时间,弑杀那人。
只是,那所谓的公子姬宣,真能杀得了裴楠襄?
心思浮动,平乐王心生怀疑,目光越发阴烈,再加之心系叶嫤安危,即便明知苏晏能拼死护她完好,但因叶嫤终究不在眼皮下盯着,鞭长莫及,自然也略是担忧。
他一直未言话,兀自沉寂的坐着,直至许久,他才稍稍回神过来,目光朝不远处宫奴扫去,淡道:“宣武安侯夫妇入宫来见。”
这厢的江南,仍是风和日丽。
苏晏心生戒备,一直在与罗副将商议别院布控之事,毕竟昨夜那些刺客竟能轻而易举闯入皇家别院,无疑是布控有失,危险重重。
也幸得昨日死的仅是苏妃,若是叶嫤在昨夜出了岔子,他苏晏定难辞其咎,无法对自家帝王交代。
这日,他极忙极忙,忙得连喝茶用膳的时辰都无,待与罗副将商议完别院布控之事后,他便再度去了一趟孟府,奈何孟府竟已是人去楼空,再无姬宣身影。
他在孟府逛了一圈,心思越发沉重,随即遣人在江南内外暗中巡查裴楠襄与姬宣的可疑踪迹,谨慎防备。只道是叶嫤虽主张中立,无心参与姬宣与裴楠襄之事,但这二人皆非等闲,且心思不定,此番多防范些,多掌控一些他们的消息,绝对有好处。
苏晏的防控之心,叶嫤全然明白,也是赞成。只奈何,在她心里,苏晏仍是疏忽了一点,那便是他只是差人打探姬宣与裴楠襄的消息,但却独独忘了遣重兵而来,严加管控,至少,不能让裴楠襄与姬宣二人双双彻底的离开江南。
午膳过后,叶嫤小憩了一会儿,一直沉郁的心情,也终于恢复大半。
待闻苏晏归府后,她便主动差人邀苏晏前来,待他坐定在她面前的软椅上,她才开门见山的道:“姬宣与裴楠襄恶斗,我们虽得隔岸观火,但仍得严加布控。”
苏晏点头道:“此事,在下知晓。在下已是差人对江南各处……”
不待他后话道出,叶嫤极为认真的出声打断,“差人打听消息,兀自警惕,自然不够。”
苏晏一怔,下意识噎住后话。
叶嫤继续道:“罗副将麾下仅有几千之人,若要全全围控江南自是不够。如今裴楠襄与姬宣皆在暗处恶斗,胜负难分,为防万一,还望苏丞相亲自出面,调遣临近军营的兵力过来,对江南内外严加控制,将裴楠襄与姬宣二人圈在江南拼斗。”
说着,神色蓦地幽远,嗓音也越发透着几许凝重,“最后,若是姬宣赢了,我们必得缉拿姬宣,若是裴楠襄赢了,我们,定不能让裴楠襄活着走出江南。”
她嗓音极其的幽远,也极其的嘈杂。
这番话,无疑是歹毒了些,也正因她足够理智,家国受危的面前,她才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大昭。
毕竟,裴楠襄此人太过心性不定,对大昭来说乃极强的外敌,此番既是裴楠襄主动入了江南之瓮,她又如何能真正失去这般瓮中捉鳖的机会?
许是她这番话说得极其冷血镇定,待嗓音落下,苏晏都猝不及防惊了一下,落在她面上的目光越发陌生。
叶嫤抬头扫他一眼,心头通明,忍不住咧嘴而笑,幽远陈杂的问:“苏丞相如此盯着我,可是觉得我是蛇蝎之人?”
苏晏满目复杂的挪开视线,稍稍摇头,“皇贵妃临危不乱,能有这般魄力与心智,在下,只是佩服。”且他也突然觉得,自家皇上对叶嫤无疑是在多余的保护,当初也全然不必让叶嫤离开京都城才是。
只因叶嫤的心智与能耐无疑是人上之上,她与顾明月争锋相对,凭她的聪慧与手段,也不一定能输给顾明月,甚至也极能适应京都的暗潮汹涌,从而,稳操胜券,坐稳她的皇贵妃之位。
“苏丞相又何必拐弯抹角的夸我,冷血便是冷血,我心中有数。只是,这皆是我之想法,但却不确定是否会与皇上之意冲突,坏了皇上的大计。”嗓音一落,她深眼将苏晏凝视。
苏晏缓道:“皇贵妃想要调兵之举仅是为了防范于未然,短期之内,不会与皇上之计有所冲突。”
叶嫤略是放心的点点头,面色微动,目光也顺着不远处的雕窗朝外扫了几眼,幽幽远远的继续问:“对了,这些日子京中如何了?后宫之内,朝堂之上,皇上周旋得可还顺利?”
苏晏目光微微黯淡半许,“一切皆好,皇贵妃莫要担忧。皇上行事,历来稳当,许是不久,他便会接皇贵妃回京都城了。”
叶嫤眼角微挑,不敢确信,也未回话。
苏晏抬头凝她几眼,稍稍犹豫片刻,低声问:“皇贵妃担忧皇上?”
叶嫤敛神一番,微微而笑,“不过是想早些知晓京都城的结果罢了。”她并未正面回苏晏的问题。
苏晏眉头微蹙,继续道:“皇贵妃以前曾说,日后你愿归隐桃源,不问世事,如今,皇贵妃归隐之心可有改变?”
“不曾改变。”叶嫤回得自然。
苏晏一怔,“那皇上呢?皇贵妃已是心系皇上,待皇上大局一定,皇贵妃自然得回京都城才是,岂还能有归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