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若是信那姻缘池,便自己去吧,请恕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奉陪。”叶嫤答得干脆。
裴楠襄眼角微挑,一切皆是了然,未再言话,只待叶嫤全然出得庙子大门,他才稍稍回神过来,眼底深处,起伏连连。
凌桑犹豫片刻,低沉问:“公子,我们此际可要启程回镇?”
裴楠襄并未即刻回话,仅待默了一会儿,才幽远平静的勾唇一笑,“姻缘池这东西,虽是不信,但仍可试试。”
凌桑一怔。
裴楠襄不再耽搁,转身往庙内深处行去,待缓步行过几条小径后,便抵达姻缘池旁。
这池子人气极旺,不少年轻男女皆聚在池旁,抛发许愿。裴楠襄稍稍将袖中结好的两个头发掏出,目光悠然的凝在头发上,略觉有趣,但心口又稍稍有种莫名的期待感在升腾上涌。
待片刻,他才将手中的头发仔细放入池中,双手合十,兀自许愿。
整个过程,凌桑立在一旁一动不动,神情肃穆,心头也略有动容。
自家皇上历来温柔如风,对待女子也是想来柔情,但他的所有柔情,也皆虚浮于表面,止于表面,但独独对那大昭的皇贵妃叶嫤,他看得出来的,自家皇上,是当真用心了的。
只是,自家皇上许是稍稍用错法子了,那大昭皇贵妃,仿佛并不吃自家皇上殷勤的这套,且她也并非寻常女子,倘若自家皇上当真要抱得美人归,许是仍是得如他最初建议那般,用强。
毕竟,感情之事可慢慢培养,但有些人若不及时抓住,日后许是要生变数。
时辰将近正午,头顶的日头也越发毒辣。
酷热难耐,周遭林风竟也怪异的消停,周遭就如同一个大蒸笼一般,闷热难耐,似要将人蒸熟。
待叶嫤与春芷秋墨登车之后,暗卫统领便及时驾车往前,疾驰而远。
此行迅速,也一路太平,待归得别院,叶嫤便吩咐暗卫统领即刻前往罗副将府告知今日之事。
暗卫统领不敢耽搁,当即应声离去。
叶嫤也顺势朝主院踏去,待入得主屋,便斜靠在榻上,面色幽远清冷,兀自沉默。
眼见她这般反应,春芷秋墨也互相对视一眼,不敢打扰。直至许久许久,叶嫤才稍稍回神过来,吩咐春芷秋墨传膳。
午膳依旧清淡,却也滋补,但叶嫤仅吃了几口,待果腹之后,便差人将膳食撤下,也将春芷秋墨二人一道挥退。
屋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平静得似如针尖落地之声都能清楚听得。
叶嫤沉默一会儿,无心小憩,终是稍稍从软榻起身,行至一旁的长桌坐定,思量一番,便已开始亲自研墨,提笔书写。
本不打算给平乐王回信,毕竟,平乐王本就是心思深沉之人,谋略了解,有些事,自然轮不到她叶嫤来提醒。只是不知为何,心中仍是有些隐忧,担忧大昭会与大梁彻底敌对,是以思来想去一番,忍不住想要提醒一番。
奈何心绪仍在肆意的起伏,颇有几许凌乱,则是一个时辰之后,她也仅在信笺上落下了短短两排字,再无其它。
停笔后,她仔细将信笺上的字迹打量,有些出神,待得许久,才将信笺叠好放入信封,差暗卫入屋取信,即刻送去京都城。
黄昏时,罗副将满面凝重的入府拜见。
叶嫤在主院的亭中设茶接见他。
却是刚入亭来,不待叶嫤招呼,罗副将便已跪身下来,懊恼低沉的道:“皇贵妃,那活口跟丢了。”
叶嫤眼角微挑,指尖握着的茶盏盖子微微顿住。
罗副将抬头扫叶嫤一眼,继续解释,“微臣亲自领人追去,本是差点就要捉上那人,不料突然有群黑衣人出来阻拦,护那活口逃脱。”
叶嫤眉头一皱,面色也蓦地沉下,但默了半晌,她才垂头朝罗副将望去,眼见他仍是满面暗恼与自责,她神色微动,这才稍稍松缓面色,亲自弯身下去将罗副将扶起,缓道:“事已至此,只能说是对方有备而来,有人接应,罗将军不必自责。”
罗副将仍是满面担忧,“但若那活口逃回大梁,岂不得添油加醋中伤我大昭之国?”
叶嫤目光一深,淡道:“一人之言罢了,口说无凭,不足全信。如此,活口逃了便逃了,将军不必太过挂怀,近几日,将军只需暗中排查江南周遭的可疑之人便是,再者,那妙手阁的掌柜的裴公子,需差重兵暗中保护。”
纵是今日寺庙刺杀之事疑点重重,也即便那大梁二皇子的人明面上似乎的确是冲着刺杀她叶嫤而来,但那裴楠襄的安危,也不得不考虑。毕竟,比起她叶嫤来,裴楠襄才是大梁二皇子极想杀却之人,且无论如何,裴楠襄都不能在大昭的江南出得岔子,死于非命。
心思至此,一派通明。
罗副将并未太过耽搁,待叶嫤吩咐完毕,便迅速离府。
这时,天色已逐渐暗下,晚风清幽浮动,叶嫤沉默一会儿,正要起身回屋,却是正这时,孟清远突然入院而来,皱眉立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却说不出话来。
他鲜少这般犹豫的模样。虽为孤僻,但他说话历来直来直去,不曾委婉。
叶嫤抬眼扫他,微微一笑,“孟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她问得直白。
这话一出,孟清远才稍稍压下面上的犹豫之色,低声道:“皇贵妃,在下今夜,可否在此过夜?”
叶嫤一怔。
他眉头越发皱起,“偏屋中的账本,在下还未看完,今夜想通宵看账,再者,那萧姑娘一直纠缠在下,此际正于府外守着,在下今夜,许是不能回孟府去了。”
叶嫤满心了然。
那萧姑娘深情至此,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世上啊,也算是多了那么一个伤心之人。
“孟公子当真对萧姑娘无意?”叶嫤问。
孟清远缓缓点头,并无半许犹豫。
叶嫤暗叹一声,“强扭的瓜终究不甜,太过执着,也反倒容易让人心累厌倦。孟公子既是不愿承萧姑娘的情,那今夜便在偏屋落脚便是。”
孟清远稍稍松了一口气,端正恭敬的朝叶嫤弯身一拜,不再耽搁,转身踏步入了不远处的偏屋,点灯看账。
叶嫤抬头朝偏屋雕窗上映照着的光火扫了一眼,深眼凝视,待半晌,才起身入屋,独自用膳。
膳食过后,闲来无事,便斜靠在榻上看书。这些书,都是府中侍从为她准备的打发闲暇的趣闻读物,叶嫤随意翻了几页,便已不喜再看。
只待夜色深沉之际,困意稍稍来袭,正要入榻就寝,则是这时,春芷在外小心翼翼的唤,“皇贵妃可睡下了?”
叶嫤神色微动,下意识朝屋门放心凝去,“有事?”
春芷缓道:“府外有位姑娘,直呼要见孟公子,此番久等不得,便在府外割了腕。”
叶嫤微微一怔,沉默片刻,起身出门。
待站定在门外,她转头朝偏屋屋门落去,兀自等候,则是半晌过去,偏屋毫无半许动静,光火依旧,那屋中的孟清远,竟也无半分动作。
夜色太过宁静。春芷方才的传话,孟清远也该是听得清清楚楚。如今,那府外女子割腕自残,孟清远也能坐着不动,就论这番绝情的举动,也证明着他对那府外的女子,的确无半分在意,更是有意划清界限。
叶嫤暗自一叹,不再耽搁,待收回目光,便领着春芷秋墨二人朝府门方向行去,奈何还未抵达府门,便见夜里归来的楚凌轩竟横空抱着一名女子怒气冲冲的朝这边冲来。
叶嫤眼角微挑,下意识止步,深眼凝视,心头有些微诧。
楚凌轩抱着怀中之人大步跑来,待站定在叶嫤面前,开口便怒问:“叶嫤!孟清远那小子可在你院中的偏屋里?”
叶嫤凝他片刻,不说话,也未料楚凌轩那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楚凌轩怒得一蹦三尺高,急道:“叶嫤你快说!孟清远那小子是不是在你院中的偏屋内?那小子害得箫婉为他自残,他竟还当缩头乌龟的不敢出来相见?”
叶嫤神色微动,目光朝楚凌轩怀中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望去,只见她容貌的确秀丽,双目红肿,整个人柔柔弱弱,并无锋芒,的确像是个被情所伤的无助女子。
这人,名为箫婉?
楚凌轩这厮,又是何时知晓她的全名的?
正待思量,楚凌轩越发着急,嗓门越发一大,正义恼怒的问:“叶嫤,那小子究竟在不在你别院的偏屋里?你若不说话,小爷便领着箫婉找过去了!”
叶嫤这才稍稍回神,淡然点头。
楚凌轩再无耽搁,抱着箫婉便朝叶嫤主院方向冲去。
叶嫤深眼凝着楚凌轩背影,片刻后,踏步跟去。
待抵达主院,楚凌轩大怒得一脚蹬开孟清远所在的偏屋屋门,大声斥责,待将箫婉放在榻上后,他开始拎住孟清远的衣襟,抬手便将孟清远猛揍了几拳,待孟清远跌倒在地,他当即朝孟清远拳打脚踢。
整个过程,仅留箫婉一人惊恐啜泣,周遭无人相劝,连带那地上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孟清远,竟也极为骨气的一言不发,甚至连闷哼都不曾哼上一声。
叶嫤一直静立在一旁,深眼凝视。
待片刻,眼见楚凌轩下手越发凶狠,她才淡然开口,“闹够了吗?”
短促的几字,幽远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