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轩这才蓦地回神过来,下意识朝叶嫤望来,叶嫤扫他一眼,便缓步朝箫婉行去,待站定在她榻边,才缓道:“喜欢一个人并无过错,只是若是喜欢错了一人,便注定得不到回应。萧姑娘是个好姑娘,只是你与孟公子无缘,孟公子不愿太过伤害你,才躲着你,倘若萧姑娘如此自残强求,你也只能为难孟公子,让他难做,也让你自己难做。”
箫婉满目苍凉,“可我的确爱他入骨,感情之事也可慢慢培养……”
“感情的确可慢慢培养,但若数年之内都毫无结果,便注定徒劳。萧姑娘正值大好年华,又为何要为难你自己?”不待她后话道出,叶嫤出声打断。
箫婉顿时被叶嫤这席话噎住,欲言又止,却是不知该如何回话。
眼见她双目松懈,面色迷茫,叶嫤知她已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便也不再多劝,仅转身踏步往前,顺势朝地上满身是血的孟清远望去,“孟公子且随我来。”
出屋后,孟清远踉跄的跟了过来。
叶嫤邀他一道在凉亭坐定,而那楚凌轩,则急忙差人找来大夫,亲自守在箫婉榻旁,竟是许久,都不曾出得偏屋的门来。
叶嫤微微一笑,面上漫出几许嘈杂。
这时,久坐在她身边的孟清远低哑道话,“今夜,多谢皇贵妃解围。”
叶嫤这才回神过来,目光将他那仍在流血的鼻子扫了两眼,随即自然而然的从袖中掏出一只瓷瓶与丝帕朝他递去,待他怔愣之际,她缓道:“先用瓶中之药止鼻血吧。”
孟清远目光颤了颤,犹豫片刻,抬手将叶嫤手中的瓷瓶与丝帕接过。
待处理完鼻子后,叶嫤才幽远低沉的朝他问:“今夜之事一过,萧姑娘许是能对孟公子彻底死心,孟公子可会后悔?”
孟清远叹息一声,“不后悔。我对她本无感情,也给不了她幸福,便不敢给她任何念想,更不敢……耽误她。”
叶嫤对他这话并不诧异,“那你觉得,萧姑娘与楚凌轩可配?”
孟清远一怔,面色微变,待片刻后,才缓道:“楚侯爷是喜欢皇贵妃的。”
叶嫤眼角一挑,轻笑一声。只道是这孟清远着实也是胆大,什么话都敢在她面前直白的说出来,只不过,喜欢也仅仅是喜欢罢了,并非深爱,更何况,楚凌轩对她叶嫤,无疑是依赖与习惯多于喜欢。
他仅是,依赖她罢了。
夜色漫长,清幽沉寂。
因偏屋被箫婉占据,叶嫤差春芷领许明渊去了别院的客房入住,也差大夫过去仔细问诊,治他身上被踢打出来的伤。
而整整一宿,叶嫤一直在主屋内安睡,而那楚凌轩,竟破天荒的在偏屋内安慰箫婉安慰了一宿。
直至翌日一早,他才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偏屋出来,有意入叶嫤屋中看看,不料叶嫤早已出屋,不见踪影,待打听之下,才闻叶嫤与孟清远去了府中书房。
此番一听那孟清远的名字,楚凌轩便来气,这下又闻孟清远正与叶嫤同处一室,更是恼怒,是以也毫无心思洗漱休息,当即拔腿冲去书房,则见叶嫤与孟清远正坐于书房内,两人的头稍稍挨得有些紧,似在谈论什么。
这一幕乍然入得眼中,着实让楚凌轩满心抵触。
叶嫤怎能与孟清远如此接近呢!那孟清远俨然就是故意装可怜,惹叶嫤对他怜惜,实际上,孟清远可是个心狠之人,连箫婉这般柔弱之人他都能狠心伤害。
就如昨夜之事,倘若不是他恰巧从瑞记药铺归来并撞见箫婉割腕,要不然,箫婉定当场鲜血长流,丧了性命!
越想,心头越发来气,待闯入书房后,楚凌轩便朝孟清远怒吼,“你竟还敢来缠着叶嫤?看小爷不打死你这道貌岸然的东西!”
嗓音落下,猛的朝孟清远冲来。
叶嫤眉头一皱,未料大清早的这楚凌轩又开始发狂,待他的拳头即将要抡上孟清远,叶嫤蓦地出声,“楚凌轩!”
她语气不曾掩饰的卷着几许威仪,瞬时,楚凌轩陡然驻足下来,抡起的拳头也僵在半空,满目恼怒憋屈的望她。
叶嫤暗叹一声,转头朝孟清远道:“账册之事,我们改日再说,孟公子先回府休息。”
孟清远抬头朝楚凌轩扫了一眼,并无耽搁,仅极为顺从的朝叶嫤点了头,随即起身离去。
待得孟清远彻底出屋,楚凌轩才负气的坐在叶嫤身边,恼怒的问:“叶嫤,你为何要放走孟清远?那小子可是白眼狼啊!箫婉昨夜都差点因为他死了,他也不出来看看,如此铁石心肠之人,你还与他走近作何?你若要账房先生,小爷给你请便是,你将孟清远那小子辞了可好?”
叶嫤缓道:“孟清远做错了什么?”
楚凌轩一怔,未料叶嫤会突然这般问,待反应过来,怒道:“他差点害得箫婉死了,是负心之人!”
叶嫤无奈的摇头,“凌轩公子也该明事理了,孟清远本就不喜箫婉,且也多次表明不喜之意,箫婉以割腕的方式逼他,难不成你觉得孟清远必须得娶了箫婉,才不是负心之人?情爱之事本就该两情相悦,即便不能两情相悦,但也不可以死相逼。”
楚凌轩又是一愣,面上稍稍漫出几许愕然。
叶嫤继续道:“先不说孟清远了,先说说凌轩公子你吧!你与箫婉何时认识的?箫婉昨夜割腕,凌轩公子倒是怜香惜玉得紧,凌轩公子可是对她有好感?”
这话一出,楚凌轩目光陡颤,整个人也惊得慌张的站了起来。
“小爷对箫婉没好感!小爷只是前日在瑞记药铺见得箫婉亲自来为她父亲抓药罢了,因着没收她银子,她心里过意不去,前日黄昏时她便专程做了糕点与小菜送来,如此才认识的。”
说着,面色越发紧张,“叶嫤,你可莫要误会什么,小爷当时只是吃了她做的糕点和小菜罢了,也算是淡水之交吧,小爷可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可莫要误会,小爷仍是喜欢你的。”
叶嫤微微一笑,心中有数。
如楚凌轩这样的人,咋咋呼呼,许是的确该找个温柔似水,一心待他的女子。而那箫婉,虽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但却容貌清秀,算是温柔识礼,她满身的温柔,自然也能克住楚凌轩满身的咋呼。
而至于楚凌轩对箫婉是否有好感,答案已是明朗。就如昨夜,楚凌轩对箫婉担忧之至,不仅为她打骂孟清远出头,更还在偏屋安慰那情绪不稳的箫婉一宿。
既能做到这地步,便已证明,楚凌轩对箫婉,至少是有好感的。
心思至此,叶嫤也不打算拆穿,仅沉默片刻,朝他缓道:“凌轩公子不必多做解释,只是缘分这东西一旦来了,还是得务必抓紧。”
说着,眼见楚凌轩又要解释,叶嫤话锋一转,继续道:“忙了一宿,凌轩公子便先回屋去好生休息休息,今日瑞记那里,我去照看便是。”
嗓音一落,不待楚凌轩反应,便缓缓起身朝不远处屋门行去。
楚凌轩眉头紧皱,心口慌得不能再慌,他万分肯定叶嫤一定是生气了,生他昨夜对箫婉那般照顾的气了,只是昨夜事态特殊,箫婉又情绪不稳,他若不守着,箫婉那么个好好的姑娘肯定又得重新割腕都说不准。
他以为叶嫤是理解他的,也以为叶嫤知道他昨夜呆在箫婉屋中仅仅是为了救人,但他却没料到,叶嫤似是对此事上心了,甚至误会他了。
楚凌轩来不及耽搁,急忙转身朝叶嫤追去,却是无论怎么朝叶嫤解释,叶嫤仅是讳莫如深的朝他笑,似是浑然未将他的解释听入耳里。
待得叶嫤出府并乘车走远,楚凌轩才终于消停下来,整个人浑身落败,瘫软在地。
叶嫤生气了。
生气了。
他脑子里不住的重复这句话,思绪嘈杂凌乱,不知该如何反应。
待得许久,他才终于回神过来,急忙入府,差人将箫婉送回府去,随即又急忙在府中洗漱沐浴,待一切完毕,才急着去瑞记寻叶嫤,却是抵达瑞记药铺,却闻叶嫤虽是来过瑞记药铺,但前一刻便已离去。
楚凌轩焦灼的朝掌柜的问:“你可知她离开药铺要去哪儿?”
掌柜的眉头一皱,摇摇头,略是为难的道:“这个,我便不知了。只是当时叶姑娘来的时候,就一直一个人静坐在二楼,也不让人伺候,心情似是有些不好,许是这会儿,叶姑娘该回府去了吧。”
楚凌轩紧张的思量一会儿,扭头出门,开始马不停蹄的朝皇家别院赶回,只是回得别院,仍不见叶嫤踪迹,一时,心头更是慌张挫败,焦急之至。
天气晴朗,微风浅浮。
此际,叶嫤的马车一路慢腾腾的行了过来,正恰到好处停在妙手阁的大门外。
如今的妙手阁,因着没有杜大夫的坐诊,即便免费行医三日,但仍是人迹罕至,毫无最初那般百姓排着长龙之队的阵状。
待马车挺稳,叶嫤便径直下了马车,入了妙手阁大门。
她未曾问过裴楠襄的歇脚之地,是以,今日想要寻得裴楠襄,便只有来这妙手阁打探消息。
说来,这两日一直在想山神庙发生的打杀之事,便也越发觉得其中有异,更也越发想来裴楠襄这里求证一些东西。
再者,大梁二皇子的目标终究是裴楠襄,裴楠襄一日留在江南,便会给大昭带来几分危机,如此,最好的法子便是,看看能否给裴楠襄出谋划策一番,从而打动裴楠襄,让其赶紧回得大梁。
倘若裴楠襄当真应计离去,她叶嫤在这江南,也能大松一口气,大昭,也会跟着松得一口气。
但就不知,裴楠襄今日是否能接她的招了。
心思至此,态度坚定。只是待下车入得妙手阁大门,瞬时之际,那本像是空空如也的大堂竟突然冒出几名精壮的男子,甚至不待叶嫤反应,几名男子手中的长剑,便已架在了叶嫤脖子上。
叶嫤眼角一挑,并未慌张。
倒是身边的暗卫统领与春芷秋墨三人当即脸色一变,拔刀对峙,待两方正要打斗之际,这时,二楼突然有人迅速下来,紧着嗓子道:“她乃公子贵客,还不退下!”
清冷威仪的一句话,卷着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