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待靠近叶嫤后,此际也顾不得那墙头上坐着的楚凌轩,仅是即刻将在场的婢子与家奴屏退,待得周遭无人之际,才朝叶嫤低沉道:“皇上病重,邀各位皇子去乾清宫探望,王爷,也在受邀之列。”
叶嫤心口一跳,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管家抬头扫她一眼,压低了嗓子继续道:“此际,宫中来人正于大堂休息,这会儿要等着接王爷入宫。”
叶嫤低沉道:“你如何回他们的?”
管家缓道:“老奴仅说王爷生了病,无法走路,但那些宫人并不买账,说是皇上有令要见王爷,那王爷即便是爬也得爬到宫中去。”
爬?
叶嫤心生冷冽。那些宫中来人,倒是好大的胆子!即便平乐王不受宠,但也不是那些人可随意奚落的。
她思绪骤然翻腾,一时之间,并未回话。
墙头的楚凌轩眼见叶嫤脸色不对,甚是担忧,急忙道:“叶嫤,可是平乐王又想为难你了?你好生给小爷说,小爷今儿找他拼了!”
叶嫤终是应声回神,满目沉重的朝楚凌轩扫去,“我如今有急事,招待不了凌轩公子,还望凌轩公子先回悦宾楼去,顾好悦宾楼的生意,待我后面几日得了空,再来拜访凌轩公子。”
嗓音一落,不待楚凌轩反应,便朝管家道:“随本妃来。”
管家急忙点头,跟着叶嫤出得院门。
叶嫤转头扫他一眼,低沉沉的问:“府中可有信得过的家奴?”
“有。”管家回得极其迅速。
今日苏晏离开之际,便也曾与他嘱咐过,说是王府若是有何要紧之事发生,便莫要轻易做决定,先与王妃商议一番。
他虽不知苏晏为何会如此看得起王妃这个女流之辈,但苏晏之话,他自然也会听从,且如今瞧王妃这般反应,便像是心有把握,许是,自家这王妃当真能如苏晏看重的那样,不会让人失望才是。
“速速去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王爷的主屋,本妃,先去王爷的主屋等你们。”待得管家的嗓音刚落,叶嫤便已出声。
管家顿时领命,迅速离开。
待得叶嫤刚抵达平乐王的主院,管家也将一名身材高瘦的家奴带到了叶嫤面前,叶嫤朝那家奴打量,只见家奴虽身板瘦削,但面容与表情却是极为刚毅冷狠,并无半分孱弱之色。
叶嫤甚觉满意,毫无耽搁,当即将管家与那家奴一道招入了平乐王的主屋内。
她深吸一口气,也不打算委婉,仅极其诚恳的朝那家奴道:“王爷如今有事,并不在府中,而今宫中来人有意邀王爷入宫,王爷若不去,整个平乐王府之人都会受得连累,性命堪忧。如今,本妃望你以大局为重,躺在王爷的榻上装装病,且若有宫人过来查探,你万万不可吱声儿。”
家奴怔了一下,转头朝不远处平乐王的床榻扫了一眼,面色发紧,当即朝叶嫤跪了下来,恭敬道:“王妃,属下身份卑微,不敢躺王爷的床。”
“事态紧急,王爷那里,本妃自会与他解释,你不必担心。”叶嫤极为干脆的回话,说完,便亲自跑至不远处的衣柜拿了一套平乐王的亵衣出来,迅速让家奴换上。
待一切完毕,她便让家奴即刻躺在榻上,让管家为他严严实实的盖好被褥,并以薄纱将其面容齐齐遮盖。
管家满面担忧,心头无底,着实觉得自家王妃这法子许是行不通,且一旦被那些宫人发现躺在榻上的不是王爷而是王府家奴,到时候那些人再以此大做文章的话,皇上皇后等人定也会治王爷一个欺君之罪。
思绪至此,管家正要朝自家王妃相劝,不料门外不远突然有小厮焦灼为难的嗓音响起,“公公们留步,我家王爷大病未起,正在屋中休息,还望公公们先行留步,待小的进去通传之后再与公公们回话。”
这话一落,屋外有人便轻蔑的回道:“杂家奉旨而来邀平乐王入宫,且也遵从平乐你们之意在大堂等候,如今这么久过去,也没人来大堂给杂家回个话,平乐王府之人这般不将杂家放于眼里,杂家为了完成皇上之令,便只有来王爷的主屋亲自邀请。”
那嗓音极其的尖细,该是宫中太监无疑。
管家神色陡变,当即朝叶嫤望来,叶嫤则满目沉静,仅亲自过去将床榻的蚊帘放下,随即便朝管家望去,淡道:“去将门外的公公迎进来吧。”
管家目光陡然一颤,危急之际,不得不信任叶嫤,随即迅速小跑至屋门,彻底将屋门大开。
而那满身褐青长跑的宫中太监便已靠近了屋门,他朝屋内的管家扫了一眼,冷哼一声,开口便道:“不过是过来传句话罢了,管家你却久久不归,倒是等得杂家窝火呢。”
管家强行敛神,赔笑一声,正要回话,叶嫤已无奈的出声插话,“还望公公恕罪,我们本也是无心让公公久等,奈何王爷久睡不醒,我们一直没法儿将入宫之事传达给王爷,是以僵持在这儿,便疏待了公公,还望公公见谅。”
那太监尖嘴猴腮,斜眼朝叶嫤扫了一眼,没回话,仅是挺直了腰板雄赳赳的踏步进来,待站定在平乐王榻边时,才朝叶嫤问:“你又是谁?“
在旁的王府管家忙道:“这是我家王妃。”
太监冷哼一声,忽然未将叶嫤放于眼里,“平乐王爷得的是什么重病,竟还能昏睡不醒了?”
叶嫤垂头下来,嗓音突然变得忧心忡忡,“前两日外出狩猎,王爷便受了重伤,此事太子殿下与裴太子都是知晓,如今伤势严重,才致使高烧。”
太监半信半疑,抬手便去将蚊帘掀开,垂眸一扫,便见榻上之人竟还盖着面纱。
他眉头一皱,冷笑一声,“怎重伤昏迷之人,竟还用纱布盖脸?莫不是平乐王爷被皇上吓怕了,如今一听皇上有请,便故意装病吧!”
说着,抬手便要朝平乐王脸上的纱布探去。
管家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浑身发紧,两手也紧握成拳,下一刻便想不顾一切的去扣住那太监的脖子。
却是正这时,不待那太监的手触碰到榻上之人的脸,叶嫤便再度悲伤叹息的道:“实不相瞒,我家王爷得的是天花,苏大夫专程交代王爷不能吹风,不能受凉,也不能……”
“天花?”
太监浑身一颤,陡然将探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惊恐的朝叶嫤问。
叶嫤满目怅惘的点点头,诚恳道:“是啊,王爷的确是得了天花,且受不得凉,是以才以面纱遮盖脸颊,并非公公所说的不敢入宫见皇上,还望公公谅解。”
说着,缓缓朝床榻行了半步,又道:“公公若是当真不信的话,本妃这便将王爷的面纱揭开,好让公公探探真伪。”
嗓音一落,叶嫤便缓缓抬手朝榻上之人的面纱探去,奈何那太监早已是镇定不得,只道是天花可是传染极其厉害,犹如瘟疫一般,这平乐王突然得了这病,也是晦气得很!
“不准揭开!”刹那,太监大吼一声,顿时脸色铁青的转身朝屋门迅速行去。
叶嫤眼角微挑,满心冷冽。
只道是什么叫不准?
区区一个宫中太监,竟能在她这堂堂的平乐王妃面前以‘不准’这般命令的字眼来说话,不得不说,平乐王在宫中之人心中的地位的确是微乎其微,连带这宫中的太监都敢爬到头上来!
思绪至此,也不打算生气,仅抬脚便朝屋外行去,却是足下刚行半步,管家便紧着嗓子朝她道:“王妃,天花之事兹事体大,此事一旦被皇上皇后知晓,说不准便会以此为由而要了王爷性命,这般一来,也是真正害了王爷性命。”
他嗓音紧得不能再紧,担忧之至。
自家这王妃的法子好是好,但却太过惊世骇俗,一旦宫中之人当真了,那可是会害了自家王爷性命的!毕竟,天花之病,犹如瘟疫,谁人不怕?
曾记得几年前,边境小镇也有人得过瘟疫,皇上为了阻止瘟疫蔓延,差了兵卫去屠村的!
叶嫤则满心淡定,面上也无半许起伏,“有太后在,皇上与皇后不会以此为由光明正大的杀了王爷,他们只会禁闭平乐王府。如此一来,平乐王府全全被禁,也可变相阻止所有人到访,这也算是在为王爷争取时间了。”
管家深吸一口气,终是全全明白过来。
他极其恭敬的朝叶嫤弯身一拜,此时此际,满心折服,仅道:“还是王妃此法好,想来王府后面几日,也该彻底风平浪静了。”
叶嫤扫他一眼,神色微动,未再言话。
不得不说,管家对此番之事终究还是太过乐观,不知其中的厉害关系,只道是平乐王一日不归,他们这些平乐王府之中的人,头上可是全全悬着一把铡刀,别看后几日王府之中平静似水,但一旦平乐王出事,府中之人也得彻底掉命。
奈何这些,他却无心与管家再度点明,她仅是按捺心神一番,便迅速朝屋门行去。
而待出得平乐王的主屋,便见那宫中太监几人正远远的站在院中角落,大抵是心中的惧怕未曾消下,几人脸色都有些惊恐发白。
叶嫤缓步朝他们行去,眉头一皱,“我家王爷的确身子不适,还望公公回去如实禀报。”
太监下意识朝后退了退,生怕叶嫤会被平乐王传染,从而再传染到他的身上,此番本是浑然不愿在这要命的平乐王府多呆,然而上头有令,务必得邀平乐王入宫觐见,此番平乐王染病不去,他回去自然也没法交代。
可平乐王的确是起不来了,又染了天花,他总不能当真差人将平乐王抬入宫中去才是。
思绪至此,两相为难,心中也挣扎犹豫不已,不知该如何完美化解此事。
则是半晌后,那最初言话的太监才道:“王爷的病,杂家自然会回去如实相告,但上头也是有令,务必得让王爷入宫觐见,且皇上突染重病,性命危急,杂家也不敢让皇上带着遗憾而……”
话刚到这儿,顿时反应过来,当即心惊肉跳的噎了后话,而后眉头紧皱,目光在叶嫤身上逡巡几圈,再度道:“要不,你代替平乐王随杂家入宫觐见吧!圣谕已下,平乐王既是必须得缺席,你作为平乐王妃,再怎么都该代替平乐王入宫才是。”
他后半句话的底气也足了足,有意将叶嫤当真替罪羔羊。
到时候,若上头当真怪罪他没请来平乐王,他也好将所有过错朝这平乐王妃头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