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嫤凝他一眼,也不就此多言,仅是抬着筷子吃了几口菜后,便再度道:“妾身虽不知王爷此番出府的大计是什么,但如今形势危急,也望王爷顾好己身,莫要被人拿住了把柄。”
平乐王再不看她,仅是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叶嫤咧嘴笑笑,不再说话。
一时,用膳气氛突然显得有些压抑尴尬,则是不久后,叶嫤全然放下筷子,出言告辞。
平乐王也未留她,只是待她即将踏出他的屋门之际才突然道:“承诺过爱妃的,本王自会做到,那些都是爱妃应得的。但若到时候爱妃没地方去,仍还是想留在京都的话,本王这里,也会继续让爱妃容身。”
是吗?
叶嫤足下微微一顿,突然心中浮上了一股莫名怪异的感觉。
待立在原地沉默一会儿,她才按捺心神一番,回头朝他望去,玩笑似的道:“王爷这话,妾身便记下了,倘若日后妾身当真没地儿去,便继续投奔王爷,只求那时候,王爷该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了,莫要嫌弃妾身出身卑微,上不得台面才是。”
“不会。”他突然抬头,那双深邃的双眼径直迎上了她的眼。
叶嫤心口陡跳了一下,故作自然的垂头下来,缓道:“多谢。”
嗓音一落,再无耽搁,踏步走远。
则是黄昏之际,苏晏夜来她院中拜别。
叶嫤正于院中煮茶,待见苏晏来,便邀着他一道同坐,顺便也给他倒了一盏刚刚煮好的清茶。
茶水正冒着热气儿,茶香清浅。
苏晏面色幽远,仅将茶水随意饮了几口,而后略是戒备的朝周遭之处扫了扫,压低嗓子朝叶嫤道:“此番过来,在下是来与王妃拜别的,也为王爷给王妃带几句话来。”
叶嫤面色微动,稍稍坐直了身子,认真而听。
苏晏继续道:“此番出府,事态特殊,若一旦被太子党羽发觉,定当会奋起一拼,鱼死网破。是以,王爷说,若是他出了什么事,便让王妃什么都不要管,即刻去城南钟铁匠家中躲避,那钟铁匠,定会想法子带王妃出城。”
冗长的一席话入得耳里,叶嫤满心起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正也是因平乐王与苏晏都对此行这般的谨慎,她才越发觉得,平乐王此行极其艰险,甚至,有性命之忧。
也是了,要在太子眼皮下偷偷的出城去,且说不定得了柳神医的药要去布控谁人,是以,此行甚危,就不知平乐王能否安然归来。
思绪至此,叶嫤终是回神过来,低沉沉的道:“本妃知晓了。”
眼见她毫无多言之意,苏晏欲言又止,却也终究未在多说,仅是告辞一句,随即便起身离开。
待得苏晏走远,叶嫤也再无饮茶之心,仅是静静坐,兀自发呆。
则是许久许久后,有侍女才小心翼翼过来唤她,生怕她会在这院子内坐上一宿。
叶嫤这才应声回神,抬头一望,才见天空漆黑成片,仍无月无星子,已是夜深之至。
想必这会儿,平乐王与苏晏该是出府去了,意识到这点,突然发觉满府空荡,竟都需她叶嫤来独自支撑。
如今没了平乐王对她的盯梢,本以为心情该是自在,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反而是心中空荡无比,总像是这偌大的王府啊,突然就这么空了一样,无人支撑。
待入屋之后,叶嫤辗转难眠,莫名的失眠一宿。
则是翌日一早,有家奴来报,说是府外有名自称‘苏若溪’的女子求见于她。
叶嫤眼角一挑,差家奴引其进来。
奈何此番与苏若溪相见,却突然发觉苏若溪整个人都全然大变。
今日,她着了身红纱,青丝微挽,妆容浓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且她这般装束,与她常日那般清新的装扮全然迥异,风格大变。
且这回,不待叶嫤招呼,她便已自然而然坐定在叶嫤软榻对面的竹椅上,整个人姿态从容而又傲慢,那双清冷的眼里无波无澜,却又莫名卷着几许令人发慎的阴冷之色。
叶嫤仔细将她打量几眼,只道是今儿这苏若溪倒是怪异,莫不是被楚凌轩不喜之后,就性情大变了?
正待思量,苏若溪那殷红的薄唇一启,慢腾腾的道:“王妃近来可好?”
叶嫤眼角一挑,淡笑道:“甚好。苏姑娘此番若是有什么事,不防直说。”
苏若溪却浑然没将她后半截话听入耳里,仅诡异平静的道:“王妃近来甚好,但若溪近来……却是伤痛入骨,满心破碎。”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王妃害若溪至此,可有想过要如何弥补若溪?”
叶嫤勾唇而笑,“依本妃所见,苏姑娘思绪不清,精神不济,身子骨该是不正常了。本妃从始至终,都未害过苏姑娘,倘若苏姑娘执意这般认为,不防差个大夫好生为你治治精神之病。”
苏若溪冷笑一声,“王妃倒是伶牙俐齿啊。也是了,若不是伶牙俐齿,又怎会勾引得到我表哥呢。”说着,双眼稍稍一狠,也不打算委婉,“若溪此番来,便是来警告王妃离我表哥远点,若是王妃不愿,我苏若溪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王妃好过。”
叶嫤心生讽笑,默了片刻,只道:“本妃对凌轩,历来仅有正常的友人关系。苏姑娘与其在本妃这里威胁,倒还不如回楚府去温柔的对待凌轩公子。本妃也言尽于此,今日,仍是看在凌轩公子面上不罚你以下犯上的威胁之意,也望苏姑娘好自为知。”
苏若溪清冷凝她,“我今日过来,只为警告王妃罢了,王妃听不听,自然也是王妃一人之事。但也还是那话,倘若王妃再与我表哥纠缠不清,我苏若溪定让王妃后悔不迭,不得好死。我说到做到,王妃若是不信,大可试试。”
说完,诡异的朝叶嫤笑了笑。
那笑容太冷太锋利,惹得叶嫤不由的对这苏若溪刮目相看。
苏若溪也不耽搁,待得嗓音落下,便起身离去。
叶嫤心生起伏,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苏若溪此人,果然还是比柳楚楚要来得聪明,就如方才她那些话与表情,便也足以证明苏若溪发起狠来,也是蛇蝎阴毒,令人防不胜防的。
却也正因如此,楚凌轩若是当真落到苏若溪手里,后果堪忧。
越想,便稍稍有些跑神开来。
因着平乐王外出不归,她也无心出府生事,有意在府中呆着,免得太子等人突袭平乐王府,到时候无人主持大局,到时候定要露馅儿。
日子也彻底闲下来,反倒是闲得无所事事。
则是正午过后,她开始邀请楚老爷过府一叙。
待得黄昏之际,楚老爷终究还是前来拜见了。叶嫤知他对自家儿子之事极其敏感,便也没打算在他面前多提楚凌轩之事,只是大肆商议合作经商之事。
她亲手煮了茶,与楚老爷在院中商议许久许久,最后才将城东那几间铺面的地契交到楚老爷手中,笑道:“这几件铺面,都是城东位置最好的几个商铺,亦如我们方才之议,让这几间铺面打通并连成一个大型的成衣铺子,开张前两日先将印好的宣传之单散发于京中街上之人的手里,承诺开店最初的两日优惠八折,效果定好。只是本妃如今身子不适,不宜出得王府,是以开店铺货之事,便劳烦楚老爷多费费心。”
“这几间城东铺面的地契,价值连城,王妃当真信得过老夫,要将这几张地契先交由老夫保管?”楚老爷略是不可置信的问,且也震惊叶嫤方才所说的散发传单之事。
再者,他楚家旗下的成衣铺子,大多都是一间铺子便成,如今倒好,这平乐王妃胆大得很,竟要将城东好几间铺子彻底打通,连成一气,全卖成衣,如此,虽铺子比寻常的成衣铺大了好几倍,能挂上的成衣款式多变,但终究还是冒险不是?
毕竟,如今开铺子,看得都是生意,生意不好,铺子再大都是白搭。
叶嫤则勾唇笑笑,“本妃自然信得过楚老爷。且开店当日,还望楚老爷多找些人去店内故意买衣,制造热闹假象,只要生意大起,那几间铺面的利益,定横扫楚家其余成衣铺的利益,若是真到那时,本妃再与楚老爷商议下步之事。”
她说得极为自信。
且深知楚家生意虽好,但大多都好在药铺的生意上,亦如珠宝首饰亦或是成衣铺子的生意,却并不好,甚至都快要被叶家挤得关门歇业。
是以,她如今就是要以成衣铺子来练手,打造京都城最大的成衣坊,让楚老爷刮目相看,从而得其重用之后,再将手伸至楚家的各方领域。
她的目的,便是与楚家互惠互利,从而,挤下叶家。
她要让叶文庆,一败涂地,最后过来求她叶嫤高抬贵手的放过。
她与她的娘亲在叶家受辱那么多年,便是娘亲临终之前还想见叶文庆一面,只可惜,无论她如何祈求,叶文庆都不愿来看娘亲一面,那般绝情歹毒的人啊,终是要受得教训的。
楚老爷半信半疑,最终也没反对,仅是收下地契之后便踏步离开。
则是翌日,他便开始拿着地契去城东那几间铺面去强行撵走了叶家之人,成功收回商铺,开始差人打通铺子并随时准备开业。
而这日,天气终于变得极好极好,天空艳阳高照,蝉虫而鸣,气氛幽密。
叶嫤闲来无事,找了一个稍稍会武的家奴过来,让他先行教她学武。
苏晏近些日子太忙,没功夫给她找人教她练武,她自然不能太过荒废懈怠此事,自行找人练练也是极好,就当是强身健体了。
那家奴眼见叶嫤瘦削不堪,生怕动作太大会撑端叶嫤的胳膊腿儿,便专门捡了些极其简单的招式教叶嫤。
叶嫤初学,下盘蹲得不稳,两招之下,身子骨便踉跄不稳。
却是眉头一皱,正要努力琢磨之际,不料不远处的墙头竟突然扬来咯咯的嘲笑声。
叶嫤猝不及防一怔,抬头望去,便见楚凌轩不知何时竟已坐在墙头大笑不止,指头还抖着朝她指来,忍不住道:“哈哈哈哈,连站都站不稳还想学武,哈哈……”
他无情的嘲讽。
只因方才的确是太好笑,叶嫤那踉跄笨拙的动作像极了一个大萝卜在地上滚动。
却是尾音还未全然落下,在场的婢子与家奴终于从震惊之中回神过来,其中两个婢子忍不住惊慌失措的大吼,“来人啊,快来人,王府院墙之上出了个登徒子!”
这吼声可不是盖的,尖锐而又刺耳。
楚凌轩差点被这声音吓得从墙上跌下来,当即牛哄哄的出声道:“小爷才如此容貌如此气质,岂会是登徒子那般流寇之人!你们是不是眼睛瞎啊,看不到小爷的气质么?”
叶嫤这才出声稍稍稳住婢子与家奴,仅道:“无需惊慌,她是楚家的大公子,是本妃与王爷的友人。”
说完,再度抬头朝楚凌轩望去,眼见他身上未曾携带包袱,倒是稍稍放心了几许,随即便问:“凌轩公子怎突然来了?”
楚凌轩咧嘴笑笑,“小爷来看你。”
叶嫤顿时笑了,“我有什么好看的?凌轩公子若是无事的话,便早些回悦宾楼去,你从叶家四合居找的那两个厨子该是来你悦宾楼干活儿了吧?凌轩公子可得及时将他二人来悦宾楼的消息散布出去。”
楚凌轩眼角一挑,笑得风情,“小爷就是想与你来说这个的,可否差人找把梯子来,让小爷下墙之后与你好生坐着聊?”
在场婢子与家奴皆是如狼似虎的瞪他。
叶嫤思绪微起,仅笑道:“今日,我倒是有些不空,待我日后有空了,我再去你悦宾楼登门拜访。”
楚凌轩眉头一皱,并不信叶嫤这话,却是正要继续出声儿,奈何正这时,王府管家突然入了叶嫤小院的院门,满面紧色的朝叶嫤行来。
叶嫤怔了怔,仔细将管家的表情彻底收于眼底,心生不详,不待管家靠近,便低沉沉的问:“管家突然过来,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