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出了医院,凌晨的街道没有行人,只有上夜班的的士,睡在路边蜷缩着的流浪汉,安静的只听的见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路上那一堆堆的积雪和光秃秃的树木,略显落寞。林池鱼拿起号角,放在嘴巴,用力的吹了一口气,脸憋的生红。
嗡——
一张张阴沉着的脸一齐看向了面带微笑的林池鱼,她笑道:“都两点半了……回去指定得挨骂,天亮再回去吧,诶,我知道一个地方,特别好玩,但是有点远,我带你们去啊。”
他们保持沉默,安木苒则是配合道:“好啊!那你带路。”
林池鱼将号角放回去,他们打了几辆出租车,一直到了三点才到达目的地,这里有一座荒废了的小型游乐场,周围都长满了大树和荒草,林池鱼长开双臂,深吸一口气,说:“欢迎来到,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坐了半个小时的车到了她的农村,这个村已经没什么人了,也比较落后,只有几间草屋里住着年过七八旬的老人,每日坐在门前眺望着,一坐就是一天,可能在等着归家的儿女吧,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想要的结果。
祁暮他们坐在了旁边的长条石凳上,朱绵没忍住拍了几张照,这的空气确实好,就是比城里要冷上几分。
林池鱼试了试秋千的绳子,确认安全后便坐了上去,说:“我小时候经常会偷偷跑到这里来玩,和城里不一样,这里是爱心捐赠的,不要门票什么的,每次都玩忘了时间,我妈就会背着我弟,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来找我。”
“我上了四年级后,村里的年轻人走了大半,管理员也去城里打工了,然后这里就荒了,我那时候不理解为什么他们都要走,我现在知道了,在这个破败的农村里是不会有出路。”
“我妈是村长的女儿,生活过的还算可以,然后我爸看她生的好看,就拼了命的追她,我妈看他老实,就妥协了。我妈经常会跑到地里去种她的大白菜,她的大白菜是全村种的最好的,除此之外,她还特别喜欢打麻将,有时候打到忘记去看她的菜,当初我考到云城,我妈是不同意的,她本来想让我考离咱门村近的离城,没几步路就到了,也不用搬家,还想让我别读了,跟她一起种大白菜,可是因为我爸工作调动原因,说进了城以后工资会是现在的两倍,然后她就同意了。”
“工资是涨了,可也没比在村里的高多少,以前还有我妈卖大白菜的钱,现在全家就指着我爸养活呢。刚进城那会儿,我可兴奋了,就像村姑进城,哈哈……”
林池鱼晃动的秋千用脚刹住了,看着地上白皑皑的一片雪,又说:“我以为城里的生活会很美好,可是生活好像真的不如我意,可能我上辈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吧,我妈……爱钱,好堵,加入了什么团,说是要和城里的人打成一片,可能她们这些重男轻女的妇女在一起,才能有共同话题吧。”
“我也没想到,以前那个害怕我受伤,让我远离海域的妈妈,如今会这么这么的……讨厌我。”
“有时候我特别讨厌我弟,我甚至希望他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凭什么他就能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过后我就会狠狠的给上自己一巴掌,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不该把错归咎在他的身上。”
“得了脑癌,好事儿。”林池鱼笑着,眸底却是失落,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啦,还怕这么个小小的病魔不成,她说:“我妈知道我得了癌症以后,应该会多爱我一定吧。”
会吗?
谢向南突然站了起来,向林池鱼九十度鞠躬道歉道:“小鱼儿,对不起!我替谢向北向你道歉,她虽然没有对手,但她也是施暴者,你不应该无缘无故被她嘲笑,嘲讽。”
“没事儿,不用道歉。”林池鱼笑道:“我已经免疫了,不用放在心上,而且我都不记得了。”
祁暮低声说:“你明明比谁都在乎,却总是装做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是因为这样可以让别人看起来你很大度吗?”
林池鱼扶着绳子的手扣了扣,又听见祁暮说:“逃避能解决问题吗?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能说出来吗?你说没人爱你,我们爱你啊,可你不接受我们的爱。”
林池鱼泪水夺眶而出,失控道:“然后呢?!我要怎么说?我听到我脑子里有肿瘤这件事后,我要哭天喊地以泪洗面才是吗?!我只能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我才能好受一点,有些事,我只能选择逃避,我别无选择!”
“对,对不起。”
你从小被簇拥包围,怎么会懂我的无奈。
天亮了,该回家了。
林池鱼在林宗他们还没起床时便回到家了,而后便睡下了,一夜没睡困的眼睛都睁不开。祁暮没走,他坐在她们家楼下的长椅上,路过的人总会好奇的投来探索的目光,林宗厂里元旦放假三天,刚去买菜回来便注意到了祁暮。
林宗看他眼熟,便缓缓上前去查看,他歪着脑袋去看他祁暮低着的脸。祁暮烦躁的抬起头去看那一脸茫然的林宗,林宗看清他的脸后“啊哟”一声道:“你不是我家鱼儿的同学嘛,怎么搁这坐着了,多凉啊,要不要上去坐坐?”
“呃……”
没等祁暮回应,他便拉起祁暮的胳膊,笑呵呵的往里走,边走边说:“今天我买的菜多,刚好你来,尝尝叔叔的手艺,我家鱼儿最喜欢我做的饭菜啦,哈哈哈。”
“好……”
林宗掏出钥匙开了门,笑道:“随便坐,当自己家就行。”
他可没法儿把这当自己家,一个房间都比他们家客厅大,祁暮笑了笑,礼貌的回道:“好,谢谢叔叔。”
“你谁啊。”林旧从房间跑出来,疑惑的向厨房里的林宗问道:“爸爸,你从哪带来的怪哥哥?”
怪哥哥?
“什么怪哥哥,他是你姐姐的朋友,来找你姐玩儿的,你可别看人家老实就欺负人家。”
林旧肉嘟嘟的脸和林池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祁暮说道:“我们见过的,你忘了?”
“没见过。”
“行,没见过。”
林旧思索了一番,便问道:“你会打LoL吗?”
祁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林旧便两眼放光的拉起祁暮那只大手往自己房间里走,说:“我姐在睡觉呢,你陪我玩会儿吧,这个是我姐的电脑,这个是我的电脑,你要玩哪个?”
“你姐的吧……”
祁暮登上了他的号,加了林旧好友,林旧见了他的段位,目瞪口呆,是他无法企及的高度,他熬夜打都上不去。
祁暮见了他的表情,笑道:“怎么了?玩排位还是匹配。”
林旧本来是要和他单挑的。
“排,排位!”
第一局是打顺风,所以赢了,林旧觉得顺风局不能体现出祁暮的技术,便又开了一局,开局“我方”便送出了六个人头,林旧玩的射手位,气的敲键盘。
“别急,祁哥带你逆风翻盘昂。”
林旧阵亡后便靠在祁暮这边看他炒作,一手盲僧玩的出神入化,直接团灭对面拿下游戏的胜利。
林旧激动的跳了起来,他这个段位已经卡了一个月了,终于上去了,林旧兴奋道:“怪哥哥你太厉害了吧!”
“我有个朋友盲僧更厉害,改天让他带你玩儿。”
那个很厉害的朋友是他的手下败将谢向南。
祁暮突然想到什么,严肃的说:“不要叫我怪哥哥,你可以叫我哥哥,也可以叫我祁暮,就是不要叫我怪哥哥,不好听。”
林旧笑道:“好嘞祁哥。”
祁暮把谢向南的号推给了林旧,林旧看了他的主页后,说:“他段位还没你的高呢,不过他全皮啊,好有钱。”
“小朋友,记住,打游戏就打游戏,不要充钱,技术,才是致胜的唯一途径。”
林旧同意的点了点头,他也是零充值玩家,经常会被同学嘲讽,但是他也总会拿出这句话告诉他们:“不服单挑,技术,才是致胜的唯一途径。”
林旧玩着玩着,突然想起了某个玩换装小游戏都研究半天的人,他叹了口气,说:“你可比那个周缇铭厉害多了。”
“你也认识周缇铭?”
“认识啊,他上次来过,他除了做饭好吃以外,真的,题不会做,游戏也不会玩,没有当我姐夫的潜质,LoL打不过我的人都不配当我姐的男人,而你,我就很满意。”
祁暮呵笑一声道:“你搁这给你姐挑姐夫呢?”
林旧撩了撩头发,说:“连我都打不过,拿什么保护我姐?”
“游戏和现实不一样的,而且周缇铭是体育生,他完全有能力保护一个人的。”
“那你呢?你不喜欢我姐姐吗?”
祁暮被问的愣住了,让他想起了昨天和林池鱼表白的场景,不知道林池鱼知道了没有,她没做任何反应就晕过去了,起来后也没有再提。他黯然失色道:“喜欢啊,可……”
祁暮还没说完林旧便打断道:“那不就完了,不过我姐有点难追,这么多年我都没看见有男生来找她过,你是第一个。”
“周缇铭……”
“他就不要说了,我姐不喜欢她那种类型。”
是你姐不喜欢还是你不喜欢。
不久,林宗便叫他们出来吃饭了,林旧兴高采烈的跑去林池鱼房间,小手轻轻拍了拍林池鱼的脸,靠在林池鱼的耳朵边说:“姐姐起床吃饭啦……”
祁暮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林池鱼的房间,比想象种的要宽敞很多,也没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井井有序的摆放在一起,不像祁韵,东西随处乱扔,房间跟个猪窝一样。
林池鱼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看见了眼前带着笑意的祁暮,以为是自己没睡醒出现幻觉了,便又躺了下去,重新起来。
“姐,祁哥来找你啦,你怎么还睡呢,老爸都做好饭菜等着你吃饭啦。”
林池鱼猛的站起来,捋了捋那乱糟糟的头发,把林旧推了出去关上了门,连忙去卫生间里刷牙洗脸,想着:他凌晨还没好气的跟我说话,这会儿怎么来我家里了?林旧刚才叫他祁哥?什么时候打成一片了?叫的这么亲密?
她洗漱好后缓缓走了出来,三个男人眼睁睁的看着她自来,林宗笑道:“人齐了,快吃吧,嘿嘿嘿。”
“小祁,多吃点肉,尝尝叔叔的手艺。”
祁暮将林宗夹给他的肉放进了嘴里,他咀嚼时,林宗和林旧正好期待的目光在看着祁暮,看的人家都不好意思了。祁暮匆匆咽下,反馈道:“好吃,特别好吃。”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来,多吃点。”说着又不停的往祁暮往里加菜,祁暮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旁边的林池鱼一眼,林池鱼只是耸了耸肩,她也无能为力。
祁暮连忙道:“够了够了叔叔,您池,您吃。”
“好,我吃。”
林宗扒拉了两口饭,便又兴致满满的问道:“诶,小祁,你成绩怎么样?家住哪里?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祁暮放下了筷子,紧张的用手搓了搓大腿,上台演讲都没这么紧张过,他回道:“成绩……还行,家住xx路,御苑小区,爸爸是做钢厂工作的,妈妈是老师。”
林宗“噢~”了一声,这一声拖的老长,林池鱼嗤笑一声,也就她能听出来祁暮弱化了他的家庭背景以及他自己,其实大可不必,就算他如实说林宗也会是这种反应,并不会换一总态度去看他。
林宗一拍桌子,突然对他爸颇感兴趣,又激动道:“我也是钢厂的啊,诶,你爸叫什么名字,有可能是我同事呢”
祁暮想着应该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便说:“叫……祁愿。”
林宗目瞪口呆,上下打量了祁暮一番,喝了口酒压压惊,林宗兴奋道:“你是祁愿的儿子啊?!哎呀,祁愿是我老板啊,小伙子,你不知道你爸有多亲民,经常会来我们厂这边帮忙,一点架子都没有,其他钢厂元旦不放假,我们就放了,哈哈哈哈。”
祁愿只是个老板,不是皇帝,还“亲民”呢。
整个房间变的鸦雀无声,祁暮没想到,林旧没想到,林池鱼更没想到,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林宗估计开工以后得跟工友好好炫耀一番,大老板的儿子是她女儿的朋友,还来他家同桌吃饭了。
“果然啊,有其父必有其子,谦虚,低调,有礼貌,哈哈哈。”
祁暮尴尬的脚趾抓地,脚指头直接能扣出一座安木苒的三千平大别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