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时的时间过得总是异常地快,祁暮这些年的睡眠一直都不太好,于是便一直坐在帐篷外边看着那漫天繁星,想着内心深处的那个触不可及的人。
那隔壁的敞篷内投射出来的影子当真是叫人匪夷所思,祁暮见了,只无奈地摇了摇头,鬼知道这谢向南和蒋叙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第二日的目的是前往那中国着名建筑布达拉宫,车上几人相谈甚欢,由此得知了程稚鱼竟与祁暮也是同一所大学里边的。
这一整个暑假里边,祁暮都是在外边度过的,一直到将近开学的前两天才回到学校。
中秋节前夕,学校举办了中秋联谊舞会,格外隆重,气氛也是到达了顶点。平日里不爱打扮的女大学生在这时也纷纷化了美美的妆,换上了漂亮的礼服,和自己心仪的舞伴跳上一支交谊舞。
祁暮是被室友强行拉过来的,还斥巨资买了一套合身的西装和皮鞋。室友都是带着女朋友来的,一个暑假的时间个个都脱单了,他成了全宿舍唯一的一个单身狗。
他独自一人站在无人的角落,看着眼前的景观,喝着手中的香槟,不少没有舞伴的女同学来搭讪都是热脸贴冷屁股,失望而归。
“一个人站这干嘛呢?不去玩玩儿?”
祁暮闻声抬头,是安木苒。她还是一样,就算是在这种需要穿正装的正式场合,她的风格还是格外的独特,引人注目。与那些淑女风打扮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就连礼服也要走酷拽风。
“你不也是一个人?”
“我和你可不一样啊,我这不是名花有主了嘛。”安木苒说着,抬手将耳边的头发别到了耳后。
祁暮闻言一笑,差点忘了安木苒已经和九尾在一块两年了。
届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相互骂街的声音,放眼望去,三四个男大学生围着两个女学生,叠着脚尖用手指指着女生,咬牙切齿的模样当真是丑到了极致。
“你别tm给脸不要脸啊!”
“跟谁俩呢你!哪个学校的!”
安木苒从来都见不得一群大男人欺负女生,一气之下便喝掉了杯中的香槟,然后将手抬起,用杯子对准前方的那颗涂了不少发蜡油光锃亮的脑袋,祁暮很识趣地闪到了一边。
随后便只听见一声玻璃破碎的闷响,那杯子正中男生的脑袋,马上便从黑色的发丝中渗出了鲜红的血色。
这一动静叫在场的人纷纷惊呼,目光一并朝着杯子飞过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安木苒走路带风,踩着五厘米高的红底高跟鞋走来。
那男生捂着脑袋,恶狠狠地看向走来的安木苒,后槽牙都要给咬碎了,眼见安木苒气势汹汹地走来,他也毫不逊色,气场强大地朝她走去。
结果刚要一拳挥过去便被安木苒敏捷躲避,随后他的手臂便被对方抓住,直接来了一个过肩摔。
安木苒的裙子底下穿的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
好家伙。
“怎么个事啊?当众欺负我们学校的学生是吧?”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安木苒弯腰抓住男生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扔到那两位女同学的跟前,冷不伶仃地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没事,同学,谢谢你。”
安木苒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便见那躲在说话的女生后边的女生格外眼熟,便歪着脑袋去看她。
那被安木苒打到流血的男生被送去了医务室。
祁暮见状上前说道:“在学校里都敢动手,还是和当年一样。”
“祁暮?”程稚鱼笑着说:“你真的是祁暮?真没想到还能在学校见到你。”
安木苒终于看出来程稚鱼像谁了,但同时也很惊讶两人竟然认识,便讪讪道:‘“你们……认识啊?”
祁暮点了点头,回道:“去拉萨时遇到的。”
安木苒闻言不语,只是悄悄扫了程稚鱼一眼,然后弯腰拿起了那脱下来的高跟鞋,光着脚便离开这喧嚣的操场了。
祁暮的目光跟随着安木苒,直到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才缓缓移开。他应该很清楚安木苒此时是什么感觉,想必和他刚见到程稚鱼时的感觉是一样的吧。
“祁暮,那个是你的朋友吗?好厉害!你的朋友都好厉害。”
“嗯。”
程稚鱼身边的朋友激动地推了推程稚鱼的肩膀,不用想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程稚鱼羞红了脸,然后捋了捋头发,轻声问道:“祁暮,你有舞伴吗?”
“没有。”
程稚鱼的脸上立马便扬起了微笑,深吸了一口气,说:“那你可不可以……”
话音未落,祁暮便打断道:“不可以。”
程稚鱼连同的她身边的朋友的表情都僵住了。她朋友觉得程稚鱼好歹也是外语系系花,哪有别人拒绝她的份,此时表现得非常震惊,甚至是觉得祁暮有些不知好歹。
“抱歉。”于是便转身离开。
朋友见程稚鱼的表情有些失落,赶紧安慰道:“哎呀好啦好啦,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咱不缺这一个。”
“不一样。”
朋友一头雾水,问:“什么不一样?”
“他和别人不一样。”程稚鱼捏了朋友一把,下定决心说:“我偏要当那个不可能的人!”
“什么啊……你为了跟他偶遇跟他的室友打听他的行程也就算了,真要热脸贴冷屁股啊?”
大一时,高中同校过的同学将林池鱼的照片挂在了校园贴吧上,说那就是祁暮为什么连校花的原因。祁暮和安木苒好不易才让发帖的人把帖子删了,这件事才勉强压了下去。
暗恋祁暮的那群人当中也有程稚鱼,因为她身边的朋友都在说她和林池鱼长得像,甚至是比她更漂亮。于是她便萌生了一个想法,搞一个替身文学,她一开始就知道祁暮这个人,只是在装作不知道罢了。
途中她也找过曾经在云城附中的人打听了林池鱼的消息,但她们只是知道林池鱼这个人,并不了解林池鱼的现状,毕竟三班除了祁暮和安木苒,其他人都没有考上华清。制造和祁暮偶遇的假象,为的就是更进一步地去了解他的前女友。
后来才知道祁暮的那个所有人都比不下去的神秘女友,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自中秋节后,程稚鱼就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祁暮的面前,每天的打扮都和林池鱼的风格相似。祁暮和安木苒是同一个专业,下了专业课后二人都会去图书馆复盘,结果安木苒看见程稚鱼后便无奈地走了。
每天早上在男寝室楼下蹲他给他送早餐,见祁暮周末出去做兼职她也跟着去,以为祁暮家庭背景一般才会出去兼职的,便动用自己的实力让老板给祁暮涨工资,其实都是自己自掏腰包。
这事很快便让祁暮知道了,于是便将那多出来的工资退还给了老板,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还回去给程稚鱼她也不会要。
程稚鱼就是那种别人口中的有天赋的学生,就算是不用过多的去学习也能有好成绩,所以她除了必要上的课以外,其他时间都花在了祁暮的身上。
她以为这样二十四小时出现在他的面前,就能让他喜欢上自己,忘掉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她的耐心很好,一直到大二即将放寒假的那天她都没有放弃,而是认为祁暮在这半年下来已经对她改观,甚至是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感情,便在放假后跟着祁暮回了云城,不巧的是安木苒和祁暮一起回去的。
云城,一个经常打雷下雨的城市。他们刚下飞机便下起了暴雨,九尾带了一大批兄弟过来接机,程稚鱼之前还跟祁暮说了安木苒的坏话,说她太生猛了,女孩子还是要淑女一些的好。
此时知道安木苒的背景后,有些瑟瑟发抖。
程稚鱼身处他乡,没有可以住的地方,于是便要跟着祁暮回家。安木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上前拉着她的胳膊说:“稚鱼同学,我们家大呀,我们那有的是房间可以住,走。”
“诶诶诶,我不要去你那。”
“你怕什么?”
“我没怕啊。”
“没怕就跟我回家啊,你一个女孩住酒店也不安全。”
程稚鱼欲哭无泪,大喊着:“祁暮,救我!”
祁暮回云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花去三点海看林池鱼,林池鱼十一月十九忌日那天他有请假回来,只是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路上还堵车,待的时间不久就要回学校了。
“小鱼儿,我回来了。”祁暮坐在礁石上,望着那无边际的海,说:“今天不用急着回学校,我们放寒假了,可以多陪你一会儿。”
“还记得那个恋恋餐吧吗?旁边的那个位置就非常地不错,我打算买下来在那个地方造一座小木屋,以后我可以住在那里,天天陪着你,你应该就不会感到孤单了吧。”
说着,祁暮从放在旁边的书包中拿出了那个海螺号角,深吸了一口气,冲着不停拍打礁石的大海吹响着这海螺号角,声音大而低沉,吹起来相当费力。
想我的时候,就吹响海螺号角,我就听得见你的思念了。
“小鱼儿,你听见了吗?”
祁暮在此处待到晚上都没有离开,只是涨潮以后他就不能靠小鱼儿太近了。
下午的时候朱绵和谢向南等人就到云城了,迫不及待地去找安木苒,结果看到了一副陌生的面孔。本来还打算着等祁暮从三点海回来后便去聚个餐,结果程稚鱼不听劝阻地找来了三点海,安木苒等人只好跟着。
原本安静地只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的三点海,瞬间喧闹了起来。祁暮闻声望去,只见程稚鱼在前面跑,安木苒几人在后面追,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都被大风吹散了。
程稚鱼一上来便拿过了祁暮手中的海螺号角,他一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抢回,结果程稚鱼便将那号角抱在怀里,一脸得意地看着祁暮。
“你到底想干什么?”祁暮没好气地说。
程稚鱼见祁暮不抢了,便将其拿在手中仔细地查看着,甚至还开始点评了起来,她说:“这做工如此粗糙,拿着都有些扎手,一看就是路边摊上买的,这么劣质的东西你还拿着当宝,你要喜欢,我送你一个国外进口的。”
她说着,便迅速将手扬起,祁暮还未来得及反应,她便将那海螺还叫扔进海里边了。
祁暮没有与她对峙,甚至是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直接便往海里跑去,在这夜晚看起来黑漆漆的海水中找寻着那唯一一个可以和小鱼儿沟通的东西。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祁哥!危险快回来!”谢向南站在一边干着急,祁暮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了,在祁暮奋力朝大海跑去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祁暮真的要去找林池鱼了。
祁暮在海水中找寻着那被程稚鱼扔进来的海螺号角,安木苒没耐心站在一边等着,便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过去跟他一起找,有了前者的示范,他们便也纷纷上前去帮忙。
程稚鱼一头雾水,不就是一个地摊货吗?至于这么多人不顾安危地下去找吗?
“你别找了,我回头买一个送你不就好了!”程稚鱼上前去拉住祁暮的手,说。
祁暮呵笑一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钱能解决一切?”说着便甩开了她的手,继续俯身找着。
“不就是一个塑料吗?!”
“那不是塑料!”祁暮咬着牙在水里捞着,沉着声音说:“她从来就没有安全感,如果她听不到三点还发出的海螺声了,肯定会以为我把她忘了。”
程稚鱼闻言便愣住了,在这一瞬间她才彻底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珍惜那个东西,又为什么一下飞机就往这片海跑,一去便是一天。原来是因为她死在了这片海里吗?
她始终想不明白,林池鱼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还要对一个已经不存在了的人念念不忘,睹物思人?他的面前明明就有一个和她相差无几的人,甚至比她更好地在照顾他,无时无刻都在为他着想着。
他一直都在回头看,从来都没有抬头看过前方。
“那是不是我也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你也会永远记得我了?”
程稚鱼此话一出,众人的心立马悬了起来,甚至是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唯有朱绵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掏着海螺号角。
程稚鱼朝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海看去,她垂放在双腿旁的手用力地攥紧,她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死亡意味着什么,最多是亲朋好友为她掉几滴泪,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当自己真正站在死亡的边缘时,心跳却狂跳不止,双腿打颤,恐惧占据了她的心神。
那林池鱼呢?她跳下去的时候在想什么?
她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恐惧。
程稚鱼不服气,心想她可以,我为什么不行?于是便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抬脚便向前冲,事实证明在水中并不是那么好跑的,她刚跑没两步便摔倒在了海水之中,愣是喝进去了不少水。
祁暮反手便将她从水中捞起,将她往岸上去拖拽,最后程稚鱼浑身颤抖地趴在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海水太冰了,她受不了一点。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能不能别胡闹了?!”祁暮崩溃极了,忍不住怒吼着。
程稚鱼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胳膊给自己取暖,哭喊着:“我就是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让你忘了她我有错吗?!”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甚至是不在乎旁人的冷嘲热讽,你为什么就不能睁眼看看我?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祁暮努力抚平心中的怒火,随后迎来的便是一阵又一阵的心酸哽咽,说:“我劝告你不止一次两次了,我忘不了她,我这辈子都不能忘了她。”
“你从来都不会明白,你以为你靠着这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就能代替她,她是个很善良的人,她渴望自由,又渴望被爱,但上天待她不公,她这一生都在被痛苦占据着,承受着肉体与精神上的折磨,最后她撑不下去了,但她已经很努力地在活了。“
“她离开从来都不是要引起谁的注意,从来都不是因为要让谁带着愧疚永远记住她,她是在跟自己和解,跟全世界和解。”
“我对不起她,那我便用一生来偿还,我知道她不同意,但我还是想这么做,我想永远守着她,所以,我的心里从此再容不下任何人。”
话音刚落,朱绵便兴奋地将在水中抓到的海螺举起,抬起那沾满海水的手擦了把泪,说:“找到了!”
她将东西还给了祁暮,最后他背着背包独自离开。程稚鱼望着他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就像二人之间的距离,她越是热情,被拉得就越远。她僵持在了原地,不知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应该,死心了吧。
安木苒将自己身上的干外套脱给程稚鱼,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这么优秀,值得更好的。女孩子不要总是拘泥于这小小的情爱之中,理智一点。
谢向南说:“感情勉强不来,爱你的人总会出现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林池鱼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因为她有很多在她离开后依旧爱着她的朋友。程稚鱼很好奇林池鱼的一生,但要是从头说起的话,应该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