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道你来,我又何必献丑呢?”安妙真掩口一笑,却不把印浅馨当外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放着你这样的大厨不用,要我去做饭,那也不好吃啊……这可不算是资源错配?”印浅馨送她一个白眼,说:“说不过你。”又问一句:“那,食材你总该给准备好了吧?”
安妙真说:“好了……哪儿能让你都做了呢?这里好歹是我家,我还能欺负了你?”印浅馨“哼”一声,说:“说的好像你这就不是欺负人了咋地?”
“妈妈、干妈——”安心却是想着二人刚才说的“阴沟里的老鼠”,插言问:“那些人会怎么处理?”
印浅馨右手在安心头顶一按,将安心按得矮了一截,随口说:“送去1号原生星球自生自灭……咱们又不是什么魔鬼,既然他们有自己的理想,那就给他们一个施展自己抱负,一展胸意的舞台好了!”她说着“咱们又不是什么魔鬼”,可说出的话的内容,却又分明是“魔鬼十足”的。
将一个新时代的人送入到1号原生星球,那简直和回到原始社会没多少区别。一切新时代化的东西,都将会离他而去……且,还不仅限于此。新时代以眼耳鼻舌身意为主的教育成果,也不要想了。这将会是一个新时代之前难以触及的,宛如神话故事中的仙佛一般的传说故事。
……
“1号原生星球呀……”
安心想起画册中,关于1号原生星球上的人物、坦克战车之类的描绘,还有密密麻麻的城市建筑群,有天空飞的飞艇……
一幕厚重、窒息,充满了冷硬和黑烟、灰尘、污染的工业时代的画卷便在心头展开。
……
1号原生星球,是地球人类发现的第一颗同样拥有人类、拥有文明的星球。拥有奇异的双月结构,两个月亮一大一小,处于不同的高度。彼此的轨迹在每天清晨、夜晚各交汇一次,称为“交昼”和“交夜”,本土称昼为“大月主”,夜为“小月主”,1号原生星球被发现时,相当原始,人多茹毛饮血之辈。
初期“探险”,对其有了一个彻底的了解之后,这一个原始的星球就成了一个“流放地”——
罪孽深重的一批人……包括整个教派、整个国家的人口,都成建制被流放过去。而后1号原生星球直到最近几十年,才勉勉强强发展到了这种冷硬的工业时代……嗯,就很“蒸汽”,很“朋克”。
那——就是一片文明的废土——不是因为土地是废的,而是人是废的,思想是废的,所以土地也就废了。
姚玄应以分身游过1号原生星球,是以“监察”的身份去的,算是一份工作。许多关于1号原生星球的画作,也是在工作的时候留下的——毕竟“监察”也就是混迹在人群之中,监视那些被流放的人而已,基本可以等同于“无事可做”。也正因此,这“监察”一职就是一个福利岗位。
实属是旅游过程中随便看一看,注意注意就可以的事情。
印浅馨说:“走,和我一块儿……”手按着安心的头,稍微用力,顺势引导,就带着安心去了厨房,“咱们不要你妈——她就会帮倒忙……”
“你……”
安妙真磨牙,恨恨地摔了一下尾巴,虬实有力的尾巴摔打在地毯上,便是一声沉闷的“噗”。
安心缩一下脖子:……好可怕。
厨房的食材都经过了初级处理——该洗的洗了,该泡的泡着,该去皮的去皮,该分割、腌制的,也都分割、腌制了。印浅馨大略扫了一眼,就心里有数,使唤着安心更进一步的加工、处理食材……一些炖、煮、煲的简单烹饪,也都口头指点,让安心自己动手做。印浅馨只是亲手炒了菜。
只是一会儿功夫,一锅奶香四溢,毫无鱼腥的鱼塘就新鲜出炉,另一份乌鸡汤也新鲜出炉,同样是奶白色的……
“汤来咯……这个是‘鸟生鱼汤’,乌鸡是鸟、白莲是鱼,虽然只是用了鱼头……全程可都是安心动的手。”
为了配得上这两锅汤,印浅馨特地选择了一浅土色一深褐色的砂锅,在色香味之外的器皿上都力所能及的下了功夫。喊了安妙真一句,故意显了一下这是安心的手艺,才将汤端出厨房上桌。
安妙真无语,说:“这么个鸟生鱼汤……”
鸟——真的。
鱼汤——也是真的。
又一样舀了一勺,尝一口。安妙真一阵眉飞色舞,两个汤的口感一个以甜、辣为主,一个以咸、酸、鲜为上,入口就觉着舌头上所有的味蕾都被激活了一般,丰富、鲜美的味道令人心生愉悦。安妙真闭上眼,很惬意的深吸一口气,说:“以后可以让小家伙儿给我做饭了……有你这么个干妈,真好!”
印浅馨“啧”一声,说:“做个人吧。”便又转身回厨房,将自己炒的菜端出来,摆盘放好。
安心端着一锅米饭出来,又去拿了碗筷,三人便围桌坐下吃起来。安妙真一边吃,一边夸安心做的汤……
印浅馨吃味,说:“菜都是我做的,你都不夸一句。就两个汤,你夸个没完……还能不能好了?”又和安心挑拨,“看夸你呢是吧?可是没安好心,就等着夸的你飘起来,然后让你做饭呢。”
安心:“……”
“别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可亲着呢!你做的好吃,那是公认的,不需要我夸奖。我家宝贝儿可是才学的呢……”安妙真将鸡汤中已经软烂的乌鸡鸡翅捞出来,放进安心碗里,嘱咐:“把肉也吃了,不要浪费。”
印浅馨捞了鱼头出来,放进安心碗里,说:“这个鱼头嘬了——营养的很。这个鸟生鱼汤,吃鸟不吃鱼,等于不完整。”
安心埋头干饭,一口肉一口鱼头,用饭将嘴巴堵得严严实实。一双耳朵却支棱着,眼睛也不时的瞟印浅馨、安妙真二人。
安妙真打趣,说:“我儿安心,有圣王之姿。”
这句“我儿安心,有圣王之姿”却是谐了一在旧时代网络上极为流行的“我儿王腾有大帝之姿”的梗,又融入了“鸟生鱼汤”这一出自金庸的一部失传了的武侠作品的一个小故事,说的是一个文盲听“尧舜禹汤”听差了,听成了“鸟生鱼汤”,拍皇帝马屁的时候,就说了“鸟生鱼汤”——这尧舜禹汤,便都是古之圣王。
这一句。
却是用的妙极。
“心崽——”印浅馨吃完了一碗米饭,将筷子拄在碗里,随口问:“如果今天的侦探游戏继续下去,你打算要怎么做?”
“喔……”安心扒拉干净碗里的鱼肉、鸡肉和米粒,便思索了一会儿,才答:“我应该会去继续查访旦春桃的各种社会关系、历史,然后要查那个梅夫人……我的猜测是旦春桃的死,可能是一个意外,但梅夫人想要杀死旦春桃这件事,是确实的。梅可夫也知道这一点,所以……”
“所以你认为凶手是梅夫人?”
印浅馨挑眉,故意用这种看似确切,实际上安心只会承认一半,却又迫使人不得不承认另一半的句式。
提问题的人,总能够通过不断的提问,将应答者引导到自己需要他去的地方,将其思考的终点锁死。
安心说:“想要杀人的人,并不一定就是错的,被杀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无辜的。这就是我调查旦春桃的原因——我要知道,她究竟是选择了爱情,还是看中了梅可夫的身份,想要的是梅可夫背后的东西。这件事不应该被狭隘的定义为谁杀了人,谁是杀人者,而是要明确——谁该死!”
安心的逻辑跳出了那一个游戏引导出的逻辑——导向正义的过程中,是谁在执行正义并不重要。
是掌握了权力的“公”还是一个个体的“私”,都不会妨碍人走向结果。这就像是一个人无论是选择骑自行车自己蹬,还是坐高铁被高铁拉着跑,都可以抵达目的地一样。这本不应该是一个乘坐高铁就“合法”而自己骑自行车就“犯法”的问题。遗留在旧时代的这一个问题,就出于一种私有制为基础的社会形态中,权力概念的异化导致的排他性——本质就是一种“掠夺”。
掠夺个体、掠夺弱势者、掠夺底层……抛开了“钱”或者“权”这个表面的概念,实质上就是一种对资源的绝对占有,不容染指。
所谓“正义”——
实质上不存在所谓的程序的正义。
结果才是。
它就是一道社会中的题目,假如你写了一大堆的推理、步骤,每一步都是对的,但结果却是错的,那也是不能得分的——顶多也就是态度端正、字迹工整罢了。而哪怕过程千奇百怪,但凡得到了正确的结果,那么这个结果,就是可以得分的——假如,这个过程被多次验证,是可行的。
那么……
它不论多千奇百怪,多让人不能理解,它也是一个极为正确的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