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几个家丁拖着离开,但他面色平静,恍若无物走开,没有看自己一眼。
她鬼使神差喊了一句:“苏荼,救我!”
苏荼听见自己的名字,停下脚步抬手示意其他家丁停下来,看了她七窍流血的模样一会儿才认出来。
恢复记忆之后的苏荼从以往青丝的行为中察觉出不对劲,问她:“罪臣之女?”
此时快死去的青丝莫名听懂了苏荼的问话,急忙点头,点得太快还流起鼻血,大滩大滩的血迹落在地上:“是,是,我父亲是前户部侍郎!!!”
“先停下来吧。”苏荼对着身边带路的管家说道,“带到员外面前,这姑娘我要了。”
“我来谈。”
苏荼的话莫名让人信服,况且这是管家带来的贵客,众家丁望向管家征得同意,便把青丝押解回员外寝室。
孙员外看到原本被拉下去的青丝更是瞠目欲裂,简直是嘶吼:“将这个贱人打死喂狗!”
苏荼跨步进门坎,抬手制止道:“员外爷不是要苏荼开条件么?我要这个女人的卖身契。”
孙员外听闻,收下表情,抬起眉毛抽搐了一会儿,面上收起狰狞,恢复平日里阴险狡诈的模样道:“你确定要换这个女人?之前我开什么条件你可都不答应……”
“就要这个。”苏荼笑着,“毕竟一个本来就起不了势的东西,换你孙家全家百来口人的性命,员外爷可找不到这么好的买卖。”
孙员外听苏荼说起昨晚的事,面部扭曲,他昨晚明明只留下心腹,并吩咐底下的人封住嘴,这万事媒为何还能得知昨晚他成了太监?
心下终于开始忌惮起万事媒的能力,原本只是他只五分怀疑万事媒有了他放印子钱和走私盐粒的证据,现在有八成的把握在,再不敢轻举妄动,身下原本的疼痛都显得没那么疼。
孙员外没什么能力文采,就是家里有钱,给自己买了一个员外,不算是官,印子钱还好用钱解决,走私盐粒这事放在官员身上都是抄家的份,他不过是占着天高皇帝远的侥幸心理为所欲为罢了。
“苏荼,这么大的事情,你能做决定?”孙员外内忧外患,唇部发紫,怀疑地望向他,“我记得,前段日子你还跟在王财主家办事吧?”
“这就不劳烦员外爷操心了。”苏荼笑着坐下,呷了一口茶,面上笃定他会答应,“不过是一个人,我可没要你孙家财产。”
虽然一开始他是这么想的,不过看见青丝就改了主意。
他虽说不想回寿王府,但是以防万一,木槿身边得带一个懂事的丫鬟伺候,她可以什么都不懂,只要有丫鬟在身后提醒。皇宫里的宫女嬷嬷太容易暴露身份,况且山高皇帝远,这地方偏僻得厉害,没有合适伺候的人。
青丝这种罪臣之女,原先家族官职高,在京城有过人脉,见过世面,更是被贬进泥地,知道轻重,往后不管回不回京,有她在木槿身旁辅助,他也可宽心。
“你只是一个家丁,你真能做主?”孙员外看他信誓旦旦不动如山地坐在那儿,开始动起心思,“这样吧,只要你告诉本员外,万事媒身后的东家是谁,我就让你带她走。”
苏荼看着这种得寸进尺的蠢货,露出一抹冷笑,站起身径直往外走。
“哎,哎,哎,”孙员外着急撑起身来,扯到伤口,疼得又躺了回去,倒吸一口凉气,喊道,“苏贤弟,我同意,我同意了!”
“很遗憾,员外爷,我这个人很讨厌别人讨价还价,”他黑色的眸愈发深邃,启唇轻描淡写道,“这个女人,加上你的一半家产。”
“行、行行,我答应你们!”
“还有,”苏荼清晰又温润的声音如同毒蛇一般钻入孙员外的心扉,“我说的是您书房暗格账本上的一半,不是你给别人看的那本账本上的一半。”
孙员外如坠冰窟,缓缓抬头望向苏荼的脸,抖着唇应下来。
苏荼坐在正中,等着万事媒的人送证据过来,青丝早就被拖下去洗漱。
“对了,孙员外,您可别想着对我这个小、啰、啰、动手,要不然,”他看着孙员外将那些证据一片片撕掉,“那些地点,证据,会有谁过去或者,会放在谁的面前我可说不好。”
孙员外早就忍着痛站起来,连连假笑表示自己没那么想过。剧痛让他头上里衣都濡湿,他所有想法都被苏荼看透,只能认亏。
至少一个青丝能换他一半财产,也算……本来他可以一点钱都不用出的,他开始骂自己那张破嘴。
直到把一半的财宝搬上车,苏荼才告辞。
他前脚刚踏出孙家门,后脚一沓纸就送到孙员外的面前。
上面写满了这些年,孙家人做的烧杀抢掠的坏事,基本上孙家主家人,手上基本是有几条命。
还有当初孙员外发家的时候,害死的那个同乡妻子的红头绳和鞋子,他就是将同乡推下井,用那根红头绳勒死他的妻子,抢占财产的。
这是怎么找到的!
孙员外感到一种恐怖的气息蔓延上心头,最可怕的是,这些罪证只给了一半,后面应当还有。
原本想一不做二不休烧了万事媒的的孙员外,不敢再轻举妄动。
其实这才是苏荼敢单枪匹马上孙家门的原因,当年那个被勒死的妻子其实没有死,就是休克昏迷,醒来时发现丈夫被推下井,只在井口挣扎留下一只鞋。
她没有证据,又害怕被报复,这些年边东躲西藏,边收集孙员外鱼肉乡里的证据。
被苏荼意外发现,收进万事媒,做了个小管事。
这回听到青丝将孙员外的子孙根咬下来,可给高兴坏了,照顾青丝那叫一个无微不至。
青丝一开始以为,苏荼不惜以孙家一半家产救回自己,一定是对自己有意思,直到苏荼前来将卖身契展示在青丝面前,青丝才从梦中醒来。
“伺候人你在怡红楼里一定学过,伤好了就跟我回家,伺候我媳妇儿。”苏荼冷淡道,“我的要求是,不准背叛,如若不然,送回孙府。”
青丝一激灵,忙跪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青丝心中抱着希望,时至今日,她虽然千疮百孔,但仍旧认为一个乡下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凭什么能让苏荼死心塌地呢。
这些天她在万事媒住,大家认为她是自己人,这才知道苏荼就是万事媒身后的东家,万事媒甚至在外,连一部分官员的生意都做。
这样的人,身上有一点残缺又如何,怎么会喜爱一名村姑?
就这样,青丝跟随苏荼回家。
一路上苏荼仍旧是面无表情,如果不是赶牛车的老伯是村里人,苏荼连一个笑都欠奉。
青丝不明白为什么苏荼能坐上这个城中最好的马车,为何还要挤在牛车上。
愈发近苏家村,牛车上的人愈多,苏荼的表情也愈软化。
毕竟都是一村子人,苏荼愿意为了木槿和其他人努力交往,但青丝仍旧不懂。
虽说被抄家许久,但不管在家中还是在楼里,青丝都是被伺候的那个,看这些村妇佃农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模样,无法共情苏荼为何要屈尊降贵去配合那些人。
如果是苏荼这样的人,多一个姨娘应当也可以吧?
这种想法,在见到小园子一般的苏家后,达到了顶端。
一推门踏进房子内,让她恍惚觉得回到京中大宅中的小院。
当然是比不上大户人家,但胜在精巧,亭子水池花圃,虽说是平楼,但范围大,足足有两进。
进门的墙贴着三间小屋,苏荼让她自己挑间住,水井也在旁边。后面绕过一进小门,就是主人家的住所,院子有亭台鱼塘花圃,中间是厅堂,左边主人的卧房,右边是厨房,其他厢房。
青砖,鹅卵石铺地,不沾土,光脚在地上踩也不脏,这和门口那堆黄土地对比,非常割裂,让人不敢相信在这种小乡村中,有这么一座宅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还没等青丝眼神中的热切散去,从小门后跑过来一个人,直直扑进苏荼怀中。
“今日怎么回了?今晚还回城吗?”木槿没注意周围,只是有些惊喜拉着他就要进屋。
苏荼面色温柔,拉着她道:“你记得我之前问你身边要不要伺候的人么,我给你带来了。”
木槿这才歪头望向青丝的方向。
确实是一副丫鬟的打扮,但眼神中还未曾散去的那一抹敌意被她抓住。
木槿面色淡下来,盯着青丝上下看了几眼,松开苏荼的手,转身进屋,连苏荼也不理会。
青丝在看见木槿的第一眼就觉得完了,井底之蛙竟是她自己。
理由不外乎是眼前的人太漂亮了,她活了这么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宫中娘娘她也见过,就单论漂亮,木槿能赢得轻松。
而且,木槿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粗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