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瑞宫来了人,便渐渐开始热闹起来了。
温久昨晚与姜瑶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好不容易才睡去却又开始梦魇。
又是梦见姜瑶溪被鬼伤到,又是梦见陈恕狠狠地推开自己,几乎是一整夜没有合眼。
温久刚下了马车便看到安瑞宫的掌事嬷嬷在那儿候着了。
“嬷嬷久等了。”温久朝她微微颔首。
“姑娘多礼了,随我来吧。”
三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这宫道上,这皇宫比上次来更是冷了几分。
如今的天气也好,人心也罢。
一行人刚走进御花园便听到了一阵谩骂。
只见章嬷嬷微微皱起眉头,她已是宫里的老人,不必见人都知道在此处吵闹的人是谁。
“一个穷乡僻囊里爬出来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这贱骨头有多硬!你就给本宫跪在这里,没本宫的命令不准起来!”
温久隔着草木看到那处似乎站了不少人,人影绰绰,甚是热闹。
宫中惩戒下人之事见怪不怪,她救得了这个也救不了下一个,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陈大人也是倒霉,竟在御花园中正巧遇上了丽嫔,唉...”
陈大人?温久突然想起那身暗红色的官服,难道是...
“等一下。”温久喊住了刚刚经过的宫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的陈大人可是刑部的陈恕大人?”
“回姑娘,正是。”
“丽嫔因何事罚他?”
那样谪仙般的人,竟被一个妃嫔在御花园当众折辱!
温久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势必要问出个前因后果。
被叫住的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讲。
“你们如实说来,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
其中一个婢女犹豫了片刻,惊惶地回道:“回姑娘,奴婢们也只是听说,说是陈大人在前朝参了丽嫔娘娘父兄一本。”
温久眼神一凌,透露出片刻的杀意,这丽嫔,竟敢公报私仇!
“温姑娘,六公主还在等您。”章嬷嬷见势头不对,赶紧出声阻拦。
“嬷嬷,陈大人乃我父亲门生,若是一心为国还被后宫妃嫔折辱,怕是要寒了不少人的心啊。”
温久眼里噙着泪水,似真似假地说道:“烦请嬷嬷帮我转告六公主,我稍后便来。”
说罢温久便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冬日的御花园,青石板透露着渗人的寒意。
陈恕本就穿得单薄,膝下更是只隔着衣物直直跪在地上。
温久硬生生地憋下了心头的酸涩,强行稳住声线出声询问道:“不知陈大人所犯何事?竟让娘娘如此生气,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罚他在此处跪着?”
丽嫔抬眸看了眼来人,不过是近来六公主眼前的红人,温太傅之女温久。
“冲撞了本宫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她摸了摸发髻的钗环,轻飘飘的口气就像说这御花园风景不错一样。
“冲撞?陈大人向来克己复礼,不知是因为何事冲撞了娘娘?”温久见丽嫔如此德行,唇边的笑容渐渐淡没,眉目间透露着些许狠戾。
“温姑娘许久未进宫了,还是快去找六公主吧,本宫这里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
丽嫔扫了眼温久,眼神不屑,言语间透露着警告。
“丽嫔娘娘不过就是为了朝堂之事公报私仇,若是圣上知道后宫妄想干政,不知您的位份会不会与你父兄一样,连降三级?”
温久勾了勾嘴角,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你!”丽嫔正因为父兄之事恼火,温久小小一个大臣之女还敢在她面前嘲讽她!
“别以为有你六公主撑腰!本宫就不敢动你!来人!给我掌嘴!”
“咳咳咳…咳咳…”温久突然咳得弯下了腰,面色泛红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丽嫔娘娘,此事都是微臣一人之过!要罚罚臣一人便好!”
陈恕往前跪了一步,脊背依旧笔直,他不留痕迹地将温久护在身后,把所有的矛头引到自己身上。
“咳咳咳…咳咳咳…你…你别管…咳咳…”
此时宫人皆不敢上前,有贴身侍女靠到丽嫔的耳边轻声劝道:“太傅只得温姑娘一女,自幼体弱多病,若是在娘娘手上出事,温太傅必定拼了老命也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此女又是圣上钦定的世子妃…娘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丽嫔能爬到今日的位置自然不是个蠢的,温久身份特殊,她得罪不得,至于这陈恕,朝中鲜少有人与他交好,还怕拿捏不了他么?
“陈大人,咳咳咳咳…”温久继续咳着,“若是我就这么去了…你便告诉我爹今日之事咳咳咳…你向来是我爹最得意的门生…我爹一定相信你…”
温久看着丽嫔的眼神都知道她在敲什么算盘,又岂能让她得逞?
搬出了温太傅,丽嫔此时就算再气也不能轻举妄动,她死死绞着手上的帕子,咬着牙说道:“陈大人,今日温姑娘替你求情,这件事本宫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望你今后谨言慎行,莫要栽到本宫手上!”
“下官遵命。”陈恕的语气不卑不亢,似乎听不出丽嫔的敲打。
“我们走!”
丽嫔愤愤地带人离开,经过温久身边时还不忘狠狠剜她一眼。
待人走后,温久才慢慢平复了呼吸,这丽嫔,怪不得有人想要除了她,实在是惹人讨厌。
陈恕默默转过了身,朝温久拱手行了一礼。
“多谢姑娘,下次若是再发生这种事情,姑娘不必插手。”
若是拖累了你,我该如何是好?我又该如何自处?
“陈大人似乎不太喜欢我,可是温久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人?”
温久心中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问出这句话。
此时她的心跳快极了。
陈恕一身官服,宽袍大袖,两手掩于袖中慢慢地握紧。
他脑海里一直在响着母亲的那句话。
「不要了好吗?」
「不要了好吗?」
「不要了好吗?」
“没有...没有不喜欢姑娘。”陈恕说出的话如此自然地违背了他的心中所想,“姑娘多次帮我,我怕拖累了姑娘。”
温久倏地松了口气,眼神都不禁亮了几分。
一旁的紫苏一直低眉敛气,直到此刻才悄悄抬起了头。
没有不喜欢,那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