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一个闺门千金就算有再要紧的事情,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吧。
温久顿时泪盈于睫,她一脸无辜地看向陆叙,“我...我是来报恩的。”
“报恩?”
陆叙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温久。
“是啊。”
温久就等着他问呢,“这里可有个妹妹叫阿南?”
那老妇一听到阿南这两个字勃然色变!
温久看着老妇骤变的表情,心里暗忖,果然有问题!
“我们这没有什么阿南!”
老妇下意识就想推着温久出去,但害怕那些官兵模样的人,又悻悻地收回双手。
“可是...刚刚在路口我问过,那位大叔说,阿南妹妹就是住在这里。”
温久着急地解释道,“几个月前我与家人前往大兴寺途中走散,半路突发疾病,是阿南妹妹帮我喊了人来救我。”
“哎呀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什么阿南,你们赶紧出去!出去!”
老妇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也顾不得什么官兵不官兵了,直接将温久往门外推。
二人推搡间,温久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子,不小心脚底一滑,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扑去。
温久脑海里闪过千百种自救的办法。
但眼下围观的人太多了,她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用哪种都不合适。
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扎扎实实地摔一跤。
一旁的陆叙眼疾手快,只见他迅速将绣春刀从右手换至左手,一把将温久捞起。
楼伍见状倒吸了口冷气,大人以往最不喜生人近身。莫不是...未婚妻不算生人?
温久顺着这股力量站了起来,正想着说些什么话来缓解下尴尬的气氛...
“祖母,她们是来找阿南姐姐的。”
开口的正是阿南的弟弟阿北,他疑惑地看着自家祖母,明明阿南姐姐一直住在这里,为何说不认识?
温久下意识回过头,眼里闪烁着惊喜。
她小心翼翼地哄着那男孩,“小弟弟,你认识阿南姐姐对嘛?”
“嗯!”
阿北用力地点点头,他当然记得姐姐,姐姐会给他唱歌,喂他吃饭,还会陪他荡秋千。
“她是你姐姐?”
温久的脸上一下子堆满了慈爱。
“嗯!阿南姐姐对我最好了!”
阿北再次点点头。
小孩子不会撒谎...
“那她...在家么?”
“阿北快进屋去!”
屋里又出来一年轻妇人,她赶紧跑出来抱走了阿北,眼神里透露着惊慌。
那老妇的脸色早已一片铁青,看向温久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既然阿南妹妹不在家,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久装作没看到老妇的表情,“婆婆,我还会在来的,今日碰不到,总有一天会碰到吧。”
“你不必再来了。”
老妇阴恻恻地开口,言语间尽是警告。
陆叙不由得眉头一皱。
“咳咳咳...为何?只是不在家,又不是...不见了。”
温久假装咳了几声,像是无意地说道。
“姑娘,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
老妇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去,不再理会院子里这帮人。
温久瞬间敛起了眼中的笑意。
如此放心留我们在院子里,看来阿南的尸体根本不会在这井里,怪不得什么都没有。
“温姑娘今日...似乎不像是来报恩呢。”
陆叙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温久的思绪。
他自然察觉到这户人家的异常,明明是自家孙女,却装作不认识。
但在他看来,这位太傅嫡女更加异常。
“那不然陆大人以为,我来此处能有何事?”
温久表面强装镇定,陆叙此人年纪轻轻就官拜五品镇抚,绝不会只是因为他是长公主的独子。
陆叙一言不发地看着温久,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探究。
“咳咳咳...”
温久赶紧又咳了几声,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来。
“大人,小女身体孱弱,出来也有些时辰了,就不打扰大人了。”
温久朝着陆叙行了个礼,回头示意紫苏扶自己出去。
“你像是来报案的。”
陆叙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温久听得清清楚楚。
温久脚下一顿,心里突然有了几分算计。
陆叙既然能破案,那不如将此事交予他。
既能帮阿南查清原因找到尸体,自己也能省点力。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陆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温久转过身对着陆叙粲然一笑,“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叙并未开口,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门。
“此处无人,温姑娘不妨有话直说。”
陆叙抬眼环顾了下四周,确定四处无人。
“陆大人,小女来时确实是想着报恩,但正如大人所说,现在我是要报案。”
温久与陆叙此时相对而立,他的身型比自己高出不少,讲话之时温久还需微微仰起头。
“阿南妹妹曾与小女提起过,她的亲姐姐与二叔家的女儿都失踪了,至今还未找到人。今日见那老妇的反应,恐怕阿南妹妹也不见了。”
温久见陆叙一言不发,心里有些按耐不住了。
“家中一再有人失踪却不报案,大人不觉得奇怪么?”
“是有点反常,但...这种失踪案并不需要陆某操心。”
陆叙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温久,实话实说。
失踪案并不是什么棘手的案子,直接报官就可以了,不必出动锦衣卫。
可温久却不这么认为,过不了几日阿南就会被带去轮回道。
她既答应了帮那小鬼,自是想尽快完成她的心愿。
“我原以为人命关天,陆大人会一视同仁呢。”
她哪是赌什么人命关天,她是赌陆叙会有所不同而已。
“陆某为何要帮姑娘?”
见温久眼中的光亮渐渐暗了下来,陆叙有些动摇了。
“如若陆大人能帮小女查清此案,以后大人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小女自是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温久正色道。
她大多时候都是随心所欲的,像今日这般慎重得小心翼翼,确实少见。
“姑娘言重了,那陆某就看在温姑娘如此有诚意的份上,破例帮姑娘这一次。”
陆叙眯了眯眼,眸光中流动着让人难以看清的波澜。
万死不辞倒是不必,最多就是解除婚约罢了。
“多谢大人,小女静候佳音。”
温久看了眼不远处的阿南,终于松了口气。
“陆某也有问题想要请教姑娘。”
“大人请讲。”
温久此时心情大好,莫说是一个问题,多问几个又有何妨?
“这天气尚未入秋,姑娘为何一直披着斗篷,陆某每次见到姑娘似乎都是如此。”
之前京城的红衣女子杀人案至今未告破,所以他对红衣的关注并不是空穴来风。
“咳咳咳...小女自幼身体欠佳,多穿点也是大夫的叮嘱,至于红色嘛,图个喜气罢了。”
温久笑得勉强。
这红色斗篷不知灭了多少只恶鬼,她身为捉鬼师,自然是要一直穿着。
可这表情在陆叙看来却是另一种意思了。
京中不少人都说温久自幼体弱多病,似是先天不足,京中大小宴会都未曾参加。
哪怕是太傅独女,京中也像是没有这号人似的。
如今因为自己的疑心,怕是戳到她的痛处了。
“天色已晚,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温太傅担心。”
陆叙的声音似乎比起刚才柔了几分,“案子如若有进展,陆某会派人告知姑娘。”
“那小女就先行一步了。”
温久对陆叙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
黄昏时分,夕阳西斜。
马车很快就进了城,看来还能赶上府里的晚饭。
温久忍不住掀起帘子,惬意地呼吸着马车外的空气,眉眼间有一层淡淡的喜悦。
腰间的玉佩突然泛起了异光,捕鬼令?
温久的瞳孔猛地收缩,她迅速扫了眼窗外。
只见不远处的古树下,几个稚儿玩得正欢。
这其中两个小童躬身曲腿,用力地摇摆着一根长绳。
中间两个小童轻快跳跃,十分热闹,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不在此处?
温久刚准备收回视线。
不对!
那群小童有问题!
温久脸色骤变。
“紫苏,我想吃张记的核桃酥,你去帮我买一点吧。”
温久沉声道。
“是,小姐。”
又来了,紫苏心里实在奇怪,姑娘明明就不爱吃那核桃酥。
此地离张记糕点铺不算远,一来一回的时间足以温久收拾那邪物了。
紫苏刚走不久,温久就跟着下了马车。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古树下那个身穿长衫的孩童。
那小孩似乎感觉到了温久的视线,笑着从树下跑来,“姐姐,你要看我跳绳么?”
这小孩一脸天真无邪,声音却充满蛊惑,温久似中了邪般跟着他往树下走去。
待到一轮结束,孩童悄无声息地走到温久身边,“姐姐,你帮我数了么?”
温久此时就像一个精致的假人,脸上一直挂着诡异的笑容。
“姐姐,你说,我跳了几个?”
那小孩有点迫不及待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温久意有所指。
“十六了。”
那孩童有些猝不及防,她如何知道...
“哦?那我说十六个可好。”
温久冷声道,眼底早已一片清明。
小鬼面色一变,五官迅速扭曲,凹陷的眼珠此刻狠戾地盯着温久。
“你如何知道我不是人?”
小鬼的嘴里不断涌出恶心的血水。
“这么热的天气,别人打赤膊跳绳,你却穿着长衫。”
温久嘴角勾起了讥笑。“跳绳脚都不用落地的,你说是人还是鬼?”
那小鬼自知打不过温久,转身就想穿墙逃命。
温久面色一沉,快速抬手画下一个符咒,“驱邪缚魅!破!”
泛着金光的灵符瞬间击中了小鬼的眉心,温久听到一声极为凄厉的哀嚎。
不过片刻功夫,她的眼前又只剩下一滩极为腥臭的脓水了。
那群孩童还在继续跳绳。
他们本就三个人在玩耍,没有发现多了一个,自然也不会发现少了一个。
跳绳孩童索命的传言,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啊。
温久想起师傅经常同自己说一些鬼故事。
街边遇到玩耍的孩童,会问路人它跳绳跳了几个。
若是你说了几个,那它便会对应着黄历来取你性命。
此鬼身上早已布满黑气,虽不如上次那缢鬼造的孽多,但也绝非善类。
她无意间看了眼腰间的玉佩。
什么?
温久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捕鬼令竟然还在...
不是刚刚那只小鬼!
暮色四合。
穿过巷子的晚风吹得温久的红衣斗篷飘飘荡荡。
一声嗤笑打断了温久的思绪,她下意识抬起头。
树上有道红影一闪而过,留下了还未散尽的黑气,死死地缠在树枝周围。
温久的眼神骤然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