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九月,天高气爽,三秋佳节,桂香浮动。
本在吴中的海船督造大使汪大渊处理好了手头事务,想既然东瀛战事已了,吴越船坞又已造好,各般事物也已处理妥当。于是上表皇帝,恳请归京述职。
说是述职,其实回京为了什么,汪大渊自己心里清楚。这吴中虽然是江东富庶之乡,却也比不得洛阳豪贵。
再者说汪大渊妻室尽在洛阳,相别一载,不由得思念故园。
好在皇帝很快批复允准,汪大渊得到命令,立刻委派任务,装点行囊,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整理妥当,骑上快马,带上几名卫士,便飞奔北上。
不知怎地,一路上秋雨连绵,官路上坑洼难行,足足行了一月,将近十月时候,才抵达京师。
虽然离开洛阳只有一年时间,可这一年之后,当汪大渊再临洛阳,却仿佛更换了一番天地。且不说洛阳境内更加富饶,集市上人头攒动。就是启明县的繁华,都快赶得上几年前的洛阳了。
从启明县中穿行而过,汪大渊频频点头。等入了洛阳,更是大为改观,原本路上牲畜粪尿全部一扫而光,街道也被拓宽数尺,置上了无数沿街店铺。
虽然只是普通日子,可街上行人却也没比上元佳节的时候,少上多少。
在洛阳城中三拐两拐,汪大渊回到家中,虽然中间多有信件往来,妻子也已言明家中境况大为改善,可等汪大渊回到坊内,还是让他下了一条。
只见原本自己家的位置,扩大了数倍,里面亭台楼阁伸了出来,雕梁画栋更是让他咋舌。
要不是上面写着“汪府”二字,汪大渊险些不敢敲门了。
初到汪大渊家中的卫士也同样震惊,他们都是吴人,从未来过京师,一入京师便见到如此豪华宅邸,实在惊掉下巴。
见无人开门,汪大渊一推大门,一入府内,翠玉石板铺路,黄金琉璃作顶,两旁栽着桂树,现在正开着花。
汪大渊也被惊得出神,知道一旁有管家上前怒骂道:“哪来的人!”
还没来得及解释,那管家便指挥着十余个家丁朝着扁担、草叉,围了上来。
几名卫士见状不好,连忙上前挡下主人。汪大渊这才解释道:“某是这家老爷!你们又是何人?”
“呸!哪儿来的腌臜货,本府老爷尚在吴中为官,你可寻错了人家!”
还好一旁路过一名侍女,见被众人围着的汪大渊,才惊呼出来。
新纳的管家如何识得汪大渊,直到汪大渊从腰间取出官印,才吓得脸色惨白地瘫在地上,抽着嘴巴请汪大渊原谅。
“也罢,你也没伤着我,停手吧!”汪大渊不以为意,与妻子分别整整一年,此刻已近,哪里顾得上这事情。
急忙问道:“夫人和公子呢?”
“在后院,今日家中有清谈雅会,袁尚书、郭尚书、黄博士、王参军的夫人都在。”管家忙不迭地说,又怕汪大渊不知在哪,于是稍退着半步引路而去。
有着管家引路,汪大渊这才没有迷路,走过三重院落,又在水桥之上折过几个来回,才来到后院。
几位夫人,正在亭中谈笑,见有人来了,尽皆去看,众人未曾见过汪大渊,还问汪夫人可是来了亲戚,用不用回避。
可汪夫人一见丈夫,已经愣住,哪里回得了话,等汪大渊近了,上前叫了句娘子,众人才知道这就是常年在外的海船大使汪大人了。
“怎么回来也不捎封信!”汪夫人隐藏眼底热切,故作姿态。
“哈哈哈,本以为能几日便道,无需行人,哪里想到秋雨连绵,把我困在楚州。”又看向诸位夫人,一一见礼。
“既然妹妹这里久别重逢,我们也就不打扰了。”袁尚书的夫人李氏提了一嘴,几位夫人都是点头答应,由侍女搀扶起来,道了个万福。不知是各回各家,还是又寻了处僻静地方,消磨时光。
几位贵妇不谈,这里郎情妾意,也腻味死人。
直到二人缠绵过后,汪大渊才想起来自己儿子。
“对了夫人!禁儿呢?”汪大渊猛地一拍脑袋:“这次回来述职,恐怕待不了几日。本来是想夸耀些功勋,让你们过得好些。”
“如今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这次回来,正好把禁儿的学业抓抓!”
汪夫人听了话,想起自己那个儿子来,又生气道:“你那儿子,可真像你,整日不学无术,先生让背的,吭哧吭哧,一句也背不出!他可没你这好命,你回来,可定要给他寻个好先生。”
“好先生?”汪大渊听了不喜:“那私塾里能教出来什么好东西?我打算让他去大学里读读。苏先生的洛阳大学去不了,也要去昌邑大学。”
“你疯啦,禁儿才七岁,你就让他住到外边?”汪夫人置气道,把头扭到一边,不愿去看丈夫。
“七岁?七岁怎了?大学里有名师相授,也有良友结交。你以为那大学是想去就能去的?”汪大渊不以为意。“况且我七岁的时候,都……”
话说到一半,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汪夫人听着起了兴致,急忙追问:“你七岁时怎地了?你可从来未与我讲过你之前的事情。”
“不说了不说了!不说也罢!我饿了,快准备饭食!”
“哼,不说也好,我耳根子清净!”汪夫人哼了一声,起身来到外边,指使侍女去传餐食,倒也脚步迅捷。
等到饭菜上齐,汪大渊不住抱怨:“这一路赶过来,可把我累瘦了。等明日到吏部报道,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面圣。”
“怎么?这么急着走?”汪夫人听了,埋怨道。
“别埋怨了,这次只有两个月假,要是回去完了,赶上了大雪,说不得要挨罚。”汪大渊又交代了家中诸事,可汪夫人听得却不甚认真。
“你认真些,我不在这偌大一个家,都靠你撑着。今日我看你在家里搞什么雅会,万一哪日给我扣个串联的帽子,你让我怎么办?”
“哪有?现在洛阳城内最是流行,就连皇后都经常邀请诸位夫人。”
“怎地?还邀请你了吗?没有的话,就别……”
“自然邀请了,别说我了,朝中四品以上的夫人,但凡在京师的,有哪个没赴过宴?”汪夫人神在在,好像在说我见皇后可比你见皇帝容易多了,让汪大渊心里憋了一股气,狠心下来又多吃了几口。
这夜的汪府自然春色无边。事后,汪大渊坐在床头,满脑子想的是如何结交苏博士。
“诶,你说苏博士有什么喜好吗?”
“喜好?”汪夫人过来缠住丈夫的腰:“人家是大名鼎鼎的文士,会差你什么?我可没见过七岁就放到大学里去的!”
“那你说让咱们的禁儿去哪?”汪大渊满不在乎:“可惜吴中没甚好学校,工部修得学校虽然落成,里面的讲师却太迂腐。”
“反正咱们家里现在也不缺钱,这城里可有不少新学举子落榜之后,连饭都吃不上了。你搜罗一些,带回吴中,不也行吗?”
“诶!”汪大渊听了,眼里放光,回头看着夫人,大叹道:“真吾贤内助也!此事若成,吴中文风一新,我这官还得升升!”
“升!升!升!就知道升!去哪天南地北,把老婆放家里!”
汪大渊知道妻子欲求不满,又连忙去哄。哪料汪夫人冷笑一声,又把汪大渊拽回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