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样子,难道是是要投降?”齐凌有些不解。“就算他凭着兄长的地位,在叛军中有一定地位,也该由萧持出面请降啊?”
虽然齐凌不解,可江河却已经大致猜出七分。
果如齐凌之言,只见萧抗接过身旁之人递来的大旗,用力挥舞。
那旗帜素白,彰显投降之意。见到旗帜,江河伸手,下令停止进攻。三十万大军随着江河一个举动,就立刻停止了进攻,犹如月亮落下,潮水也随之退回。
宋军的突然撤退,让洛阳城冲破阴霾,迎来一点亮光。
战场广大,江河听不清萧抗说得什么,过了许久才有前线校尉派人前来汇报。
“那萧抗说已经亲手斩杀负隅顽抗的萧持,愿大开洛阳十三门,放我军入内讨凶!”传令士兵来到江河面前,一字不差地汇报着萧抗的话。
“哦?”江河也没能想到这一仗竟然如此结尾。
“呵呵,这仗打得颇不痛快!我军还半点便宜没占到呢,就投降了?”马上的江河也颇感战局多变,一转身子,问身旁王猛道:“景略,你认为这个萧抗,可信吗?”
王猛出班,恭敬行礼,继而敢言:“圣人拥百万之兵,带九州郡国,所相往者,皆自恐惧。如此行事,亦属常理!”
“哦?杀兄夺权,临阵倒戈,也属常理?”江河闻言一笑,道:“孤昔闻殷之将亡,比干死,箕子亡,伯夷叛。此犹彼乎?”
王猛向前拱手行礼道:“圣人英明。宋承天受命,结暴陈乱世,正如殷之革·命,周之维·新。皆受天命,而治万邦。此正进取之时,愿圣人无妄取之。”
“善!全军听令!”江河一言而出,全军整肃。
“奉孤之令,进入洛阳!孤奉天承运,终陈兴宋,要在永乐,全军往之,勿扰百姓,唯取伪帝一人!”
“诺!诺!诺!”三十万大军爆发出浪涛般的回应之声。
全军进入洛阳,江河却还纹丝未动。
齐凌问道:“主公何不入城?”
“没什么,只是我今天也知道了成汤、周文武之事,不由感叹。”江河摇了摇头。“去,把萧持尸首给我带来,还有那个萧抗,也一同带来,让我见见。”
江河之令,此刻大于天命。未过几时,一死一活的两人被带到江河面前。
斜眼睨之,江河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萧抗?”
此时萧抗一身甲胄齐全,为了见江河,还被袁淑拉过去洗了把脸,说是不可以污颜睹上。
上?
是啊,江河马上就要做皇帝了。自然当得上这一个“上”字了。
萧抗苦笑一声。“正是,在下萧抗,慕陛下久矣。”
“为何苦笑?”江河没去纠正他的称呼。
“家兄不查天道,致使身殒楼头,为天下笑。然世事无常,前日兄友弟恭,今日刀剑相向,世事无常,所以苦笑。”萧抗的回答,让江河挑不出毛病来。
“可惜,可惜啦。”
江河下了马,来到萧持身旁,伸手上去,却发现身旁萧抗移动。
“你想拦我?”
“不敢,不敢。”萧抗的眼神迅速底下,装作顺从之状。
摸着冰冷的身体,江河连呼可惜,竟然还留下一滴泪来。
尽管这滴泪在萧抗眼中是那么的假惺惺,可江河这一滴泪却是真挚情感。他哭的当然不是这倒在地上的萧持,而是那因为权力斗争而将守空房的公孙雪。
“亦是一代英豪,从厚葬了吧。至于评论,且留后日再议。”江河吩咐下去,令人搬走萧持尸身,揽过萧抗道:“萧氏三杰,而今只剩你一人,你兄以死还你一条性命,万千莫要辜负了。日后年节,别忘来我处走动,阿姊丧父才没几年,而今又丧丈夫,一家失去梁柱,我自会帮扶,汝年少有名,日后富贵,莫忘今日之事。”
江河的一席话语,让萧抗从惊讶到抵触,又由抵触感到深深折服。
“万莫去做什么报仇傻事,徐然、陈渊、韩匡三人做不到的事,你也做不到。更别连累阿姊,为你连坐。”
“这!”萧抗话未说出口,就被江河拦下。
“好了好了,你的封赏,日后再说,今日攻城,我实在疲惫了。”江河说完这话便离开了战场,回到马车当中小憩了一会儿。
毕竟,马上就有一场真正的战斗在等待着他。
萧抗率领全城投降之后,江河的三十万大军立刻从洛阳各门鱼贯而入。立刻缓解了城北的战局。而当城北负隅顽抗的守军得知了萧持被杀,全城投降的事实之后,马上停止了抵抗。
一时之间,整个洛阳城再次回归江河的控制,而汹涌的大军,更是把这一个月以来的怒火发泄到了这一仗的唯一目标身上。
军队踩着整齐的步伐,进入城中,他们大部分都在巡逻着街道,以这样一种整齐划一的声音,向着整个洛阳城,以一种非语言的方式,展现洛阳城的新主人已然到来。
当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无数人引颈侧目,有的恍然惊喜,有的合上双眸,也有为此手持火炬点燃卧室或是悬上白绫,踢开凳子。
无论这些人是以何种方式离开人世,史书上对这一天记述的目光,肯定将停留在永乐宫深处,这一间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的宫殿。
站在高耸的露台之上,陈渊看得清整个洛阳城。昔日,他面西朝东,接受天下的朝拜。那时候日月自他眼前升起,像是臣服于他的威仪,为他的子民带来所有希望。然后又转到他的身后,令他的亿万臣民,惧于烈日,不敢上睹天颜。
然而万里长霞,终有落日之时,一轮太阳降下,终有一轮太阳升起。日升月落,天道宜然,繁星拱卫,乃成北斗之政,草木繁盛,实是日月滋养。
天有实序,乃陈将终。
翻腾燃烧的火焰,屡屡升高,虽然是日中正午,可这冲天的火光,硬生生照射出无尽西霞。日暮西山的大臣王朝,终于迎来了它最后的时刻。
日落之前的耀眼,也是大陈留给世间的最后记忆。
他最后一次看自己的京都洛阳,最后一次看自己的万里山河,最后一次看自己的十万大军。那自东而来的车马,映在他的眼中。
被人们拥簇的新主,正如数年前一样,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洛阳。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被打倒的,不是造反者或是贪婪者,而是大陈的正朔,天下的至尊。
小黄门站在皇帝身后,皇帝的素白龙袍山沾染了许多埃尘和四溅的炭灰。小黄门看不清皇帝的脸,然而当皇帝转过身来,向那火海纵身一跃的时候,一个时代戛然终止……
第三卷,独居天下我何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