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皇帝死了?”索贵作为第一个冲入延庆宫内的士兵,向将军曹霜汇报。
“你他娘的真没用!不会拦着点儿吗!”平白摊上大事的曹霜自然心中烦闷,他只想着能从龙椅之下擒获陈渊,却忘了陈渊也有选择自尽的自由。
“这狗皇帝!想着不见主公,自缢就是了,非要死无全尸!”曹霜心中不爽,自然骂在嘴上。
“传令全军,封锁宫城!许进不许出,等待主公命令!”曹霜转头对身旁一众校尉、裨将道:“都让儿郎们管好裤裆里的东西,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若是除了岔子,可没人管你们!”
众将见曹霜不爽,都不敢出声,只能出言应下。
一扫众人,曹霜还是把目光放到了那个有些胆怯的索贵身上。
“你是第一个冲进延庆宫的?”
“正……正是。”索贵有些紧张,毕竟他只不过是被什长送上去送死的,哪想宋军入宫的消息传到延庆宫里,就没人胆敢应战。一个放入城中打探虚实的杂兵,也有了破门之功。
“好!战后我自会找你,不过你确实看见皇帝跳入火海了?”
紧张的索贵,虽然有些磕巴,还是回答道:“嗯!小的……小的用性命担保,确实看到一……一个穿龙袍的跳入……入火海了。他……他还没扑腾两下,就让火给烤熟……”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曹霜听索贵说话磕磕巴巴,心里更是烦躁,得知陈渊的确身死,心中稍安,便放他走了。
“当务之急,是先灭了这大火。把伪帝的遗体找到,就算化成灰了,也会留下些蛛丝马迹!还有皇后,千万要安抚好了,那可是主公亲妹子,出了半点差池,你我都得掉脑袋!听明白了吗!”
曹霜一通训斥,可算把宫中事物一一交代下去。
另一边,江河的车队终于缓缓驶入城中。有了兵马开道,江河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从青云门直抵永乐宫中。
沉重的宫门被士卒打开,迎接新主。除了列于两侧的卫士,宫中的宫人宫女也跪于两侧,迎接新主。
马车吱吱呀呀地穿行于庞大的宫殿庙宇之中。
行到半路,有骑士从外驰行而来,来到马车之旁,翻身下马对随行的袁淑、王猛说了几句话。
“怎么了?”江河的马车并未因此停下,等两人驱马赶上之后,江河发问道。
“伪帝陈渊,死了。”
“自焚?”
两人面色一寒,齐齐点了点头。二人当然知道江河与陈渊之间的情谊,此时消息传来,江河表面无状,更让两人胆战心惊。
“把哪座宫殿烧了?”若无其事的询问,还在继续。
“是他的寝宫——延庆宫。”王猛伴着马车,透着窗口回答。
马车车轴不断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江河的马车越发深入宫殿之中。
永乐深宫,南北二苑,十二主殿,六十余宫,水榭湖亭不知凡几。经历大陈四百年不断扩建的宫苑,也随着大陈王朝的覆灭,而改换了主人。
入城不过一个时辰,在京诸衙门已经被宋军全部攻克,全城的陈字旗号也都被撕扯下来,付之一炬。
刑部大狱被打开,被关押其中的无数官绅被立刻遣散,被关押月余的官僚们鱼贯而出,相互攀谈,大叹有惊无险。谈论之余,自然也对已经逝去的大陈王朝,带上了最后一丝的痛恨。
受江河之令,孙大通第一时间将早已起草好的抚民榜放了出去。
尽管陈渊的死,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过事情总还是朝着江河把控的方向进行着。
延庆宫的大火还在燃烧,甚至还牵连到了旁边宫室。不过好在大陈衰落已久,偌大的永乐宫只有少数地方还住着人。江河见大火控制不住,便命人在着火的宫殿外拆除出一片隔离区域。
没了继续扩张可能的大火,虽然仍旧持续了整整一夜,却也在第二日阳光升起之时,消去了最后一丝火苗。
江河一晚上没睡,他原本以为能与陈渊见上一面,就算自己不能容忍他再继续做皇帝,可还是想效法魏文帝那样,封陈渊做个安乐公,以了此生。
甚至,江河还想着丢掉这权利之后,两人还可向之前那样同席畅谈今古,同行游猎林苑。然而一切,都已经化作灰烬。
失去了一位故友,江河原本还不至于此。然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即将扛起的重担。
十年征战,他肩上的担子已经越来越重。从十年前,他身为泰山一农户时,他仅需安顿好自己即可。到身为劳役营的冲锋队长时,他不得不承担负责起四十余条冲锋队员的身家性命。
攻克巨平,他身担一县父老。攻克奉高,他是一郡五十万人的希冀。身为兖州刺史时,他是兖州六郡八百万黎庶的青天。
乃至今日,他再度攻克洛阳,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替谁卖命,而是为他自己。以暴力终结一个王朝,并开创一个王朝,是江河正在做的事情。
而历史在此刻交给他的,断然不是寻常小事。他已然由一个军阀,一个军事集团的首脑,正式成长进化为一个国家的首脑,乃至于一个民族的领袖。
这个晚上,江河怎能不多思多虑?
此刻的他,坐在一百零八级台阶上庄严的天命殿最高的座位上。他方知道,什么叫做孤寡?
自己的心境,古今又能有几人能够探知?
天光微亮,江河才从无尽的思考中缓过神来,他要到延庆宫去看看,虽然一夜的大火必然将陈渊的遗体烧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想去见见。
“孤……”江河刚开口,就觉得有些不对。不止是他觉得,殿下的数名陪他一起的文臣武将,也觉得有些不对。
王猛在阶下站了一夜,此时的他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而今陛下克复伪陈,统御四海。该自称为朕了,登极大典也该早早准备下去了。”
“嗯。准了。登极大典一应示意就交由礼部尚书申时行去办,时间定在下个月就好。”
王猛闻言,微微俯身。“臣,遵旨。”
“朕要去延庆宫看看,摆驾吧。众卿伴朕回击洛阳,一路未歇又陪朕在此待了一夜,铁打的汉子,也该乏了。都下去歇歇吧。”
江河微微摆手,示意众人且退。
台下的文武官员当然知道,他们该歇歇了,江河更该歇歇了。可此时的江河怎能歇得下去?
他面前摆着的,正如延庆宫一夜大火后剩下的断壁残垣。一个衰落的国家就摆在江河面前,等着他前去一一整治。
江河走出天命殿,走下一百零八级台阶,这时候,月亮还未落下,太阳已经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