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听到声音,便知是王安石想要发言。
王安石现在在吏部担任员外郎一职,江河正打算再过段日子就把他提拔为一司主事。
“王卿有何话说?”江河这话一出,原本讨论声音不断的殿上肃然宁静下来。
王安石闻言,立刻出班,站在众人面前。而王安石的出厂,也吸引了殿上诸位大臣的目光。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此时的王安石虽然已经展现出了些许头角,在官场上仍然算作新秀。
尽管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却已经成为了一司副手的高位。更何况他与朝堂之上的法、房、申、杨等一系江河重臣走得极近,自然也就成为了舆论导向。
“这个王介甫,前途远大啊!”仅仅坐在江河下首的吏部尚书卢欣,见到在江河面前不卑不亢的王安石,心中笃定。
刘散去世之前,也与卢欣谈论过此人,当时刘散极力赞扬这个王安石,可卢欣却并不认同。这才短短半年过去,卢欣也渐渐对王安石有了好感。
事情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那时候王安石刚刚从礼部调任为吏部吏部司员外郎。当时遇到外地官员丁忧,虽然丁忧这种事情是中央朝廷一直极力推崇的事情,可因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吏部不得不选出一批精明强干之吏,予以夺情。
就夺情名单上,吏部司郎中就与王安石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吏部司郎中可是久在吏部的公卿,属于归顺江河的世家一系,且权柄甚大。在吏部除了太宰卢欣和两位侍郎之外,便是吏部最大的官了。
可在王安石面前,这样的身份也不起什么作用。王安石据理力争,不仅让吏部司郎中心悦诚服,更因此写了一篇公文,上呈卢欣,提议吏部革新有关官员丁忧问题。
在公文上,王安石提出了八条纲要,用卢欣的话来说,就是:“皆长者之言。”
因此,在卢欣眼中,王安石已经是一个可造之才了。
王安石挺然屹立在大殿之上,六部尚书、大理寺、鸿胪寺、御史台等朝廷大员环绕着他,而他不仅没有半点惧怕,反而淡定自若,出口言道:“殿下,下臣以为,韩匡窃据蜀中,虽势单力孤,但诚是殿下面前最强大的敌人。”
“哦?王卿何出此言?江南徐然,家族兴旺四百年,天下大半士子皆为其门生故吏。登高而呼,便得贼兵二十万众。窃据江南数年,征山越、闽越,皆无所不克。如何比不了他韩匡?”
王安石接下江河之言,回答道:“如殿下所言,下臣稍作阐述。江南徐然,其弊有三,皆不如韩匡!”
“竟然有三点!这个王介甫,又在搞什么花样?”太宰卢欣当然不认同王安石的观点,不过考虑到对方是王安石,所以内心竟然有些期待王安石是要如何阐述自己的观点。
堂上六部尚书及三台高官都对王安石颇有好感,倒是中层官吏对于王安石的如此狂悖之语,感觉有些不屑。除了见识过王安石厉害的吏部何礼部之外,其余的七个衙门都对其好感不大。
“徐然不如韩匡者,第一在世家!”
“江南徐然,本就是天下第一大世家东海徐氏出身,如今徐然之父已死,徐然便为东海徐氏之主!归附他的世家,从秣陵城能排到广陵城。加之殿下年前以来一直在肃清顽劣世家,有不少世家新去归附!”
“而徐然治下的世家看似都归于徐然,其实则不然!徐然治下世家大约有五类!一是江南本土世家、二是江南宗族、三为随徐然入江南世家、四为山越之君归化、五为新去江南避难之世家!”
“光是世家一项,徐然治下便有五类,五类相争,内耗极大!臣从坊间听闻,徐然欲效主公均田以济贫民,然江南未垦之土虽多,却已被五类世家抢占一空。其他政令,也因五类之存,不得推行!欲修官路,议之数年,尚未妥当!”
“如此拖延,如同陷入泥沼!徐然虽因世家而有江南数郡之土、二十万众,可却也因此寸步难行!莫说北伐徐、豫。就是放任自治,怕也支撑不了三十年!”
“而韩匡则不然!蜀中之地,秦治久矣!韩匡之军,不足称勇,然蜀中之世家,却引以为主,可见蜀中世家力量之孱弱!且韩匡敌陈而立,世家皆有反意,此谓上下同欲者胜!蜀中闭塞,世家交往宛如一也!”
“韩匡世家有一、而徐然世家有五。谁利谁弊,一目了然!”
“不错!王卿雄论哉!”江河闻言,抚掌大笑。“故孤方轻视之,徐然鼠辈,不足谋大业也!然韩匡者,亦不能入孤之眼”
不过这个论断,仅仅是为王安石打开了话题,让在场之人稍稍改观。而更多数的人,还在等着看王安石说不出这三条不如的热闹呢。
王安石也知道众人在等什么,心底一笑。继续出言道:“韩匡之胜于徐然之二者,在地利!”
“蜀中之土,诚可谓之天府之国。秦能霸九州者,实赖其物产!然三江之土,水湖川泽遍布,土地分离且又稠重,不宜耕种。”
“韩匡岁入皆能自足,仓库之中,粮食溢出。而徐然困居江南,不能自给,还需供养二十万大军南征北讨,江南早就疲敝!”
“且蜀中四周尽是山地,唯有汉中可通关中。然秦岭五道,皆狭隘难行之途,岂可轻越?又有江水一途,途径三峡,逆流而上,大军行之,岂不为自断性命哉?”
“荒谬!那徐然不也坐拥长江天险吗?如何说得地利不如韩匡?”不知是谁在人群当中说了一句。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人胆子极小,没敢站出来。王安石环视一周,虽然不知是谁发言,却也知道究竟是哪几个。
“不知哪位同僚出言,不过既然不敢露面,安石还是为之一答!”
王安石向江河再行了一礼,道:“徐然纵有长江天险,但长江之险,其已丢失大半。且剩下的小半,在殿下面前也使用不出半分来!”
“哦?王卿这话说得有些离谱了!长江天险,至江北而南望,城池亦如牛马。烟波浩渺,浩浩然十数里之宽。如何比不得蜀中栈道?蜀道虽然难行,却也可以行进。甚至蜀商还能来往秦、蜀之地,交易有无。而江南之商,洛阳不见已数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