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这是我从瞿平章院中树下取来的。说起这祥瑞,柱国还真不会以为是从济水上打捞上来的吧?”净真脸上有三分戏谑,让江河也摸不清楚虚实。
不过好在江河的还有底牌在手,丝毫不惧面前道人。既然不用担心生命遭到威胁,江河心思也就大了起来。他也不去想这东西怎么会落到瞿清手中,只是回答道:“东海明珠,早有耳闻。”
“非也非也!东海明珠虽然称名海内。可要真的论珍珠之大,还当属南海之珠。珠生于蚌,蚌在于海。每当月明宵静,蚌则向月张开,以养其珠,珠得月华,始极光莹。”
净真指了指今晚的明月道:“就似今日之月,南海之蚌今夜便会张而向月,接受月华洗礼,养珍珠之华美。”
“哦?我倒是听说海外有鲛人一族,泣涕成珠,不知此珠当是鲛人如何悲伤,方成就如此大珠。”江河不听净羽所说的满是隐喻的胡话,把话题转向别处。
而净羽当然知道江河的想法,干脆不言,直接把手中的珍珠撇了过去。“你可知此珠为何蒙上一层血色?”
毕竟是值得上数万钱的宝贝,江河当然接过。听了净真的话,想也没想便回答道:“凡是重宝,岂能无有血色?吾闻周兴而成九鼎,陈陈而亡者,不知凡几。”
“和氏献璧于楚王,先断其左足,后断其右足,终到楚文王时,才被文王接纳,开出绝世美玉。”
就这一句话,像是点燃了二人之间的火药桶。
净羽大怒道:“难道所有重宝出世之前,都要沾染血腥吗?”
“彼甚无礼!孤取天下,亡民几何?不如今年瘟疫杀人多矣!以往改朝换代,不死民半,还称不上休养生息!怎么如今我来改朝换代,你却来妄议于我!”
既然江河把话说明了,净羽也不藏着掖着了。他原本就不是来与江河置气,要来当什么荆轲的。可是他还是道:“我听说两个月前,陈将军在豫州围杀数万士卒,又纵火烧山,生灵因此而亡者,累计十万。黄泉之路,也为之阻塞!”
虽然江河平时用兵,不使用凶招、狠招,可对于此事也是默认,毕竟战场之上胜利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不杀十万人,难道要让百万人去死吗?放过了他们,让他们入寇洛阳?他们是不会吧百姓当人一样看待的!如今你面前站着的,才是为天下万民谋取和平的人,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净羽也是有些激动,此时整肃好神情。“若是再有人献祥瑞呢?”
江河望着手中的珍珠,问道:“死了几个人?”
“八个,一个小偷,七个官兵。”净羽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也很冰冷。
“呵呵。”江河负手身后,来到净羽面前。“你还要劝吗?”
“你不背负这骂名,难道要让某来?”
“你?”江河盯着净羽的眼睛。“你也配?”
净羽当然知道自己不配,可又道:“三十年间,你知道会因此死多少人吗?你能止得住天下人心吗?”
江河动了杀心,净羽看得太通透了。甚至比江河还高出一层,这是江河不能忍的。
可江河知道,自己想杀这个人,却有些不简单。
光是靠着那张王牌,似乎有些不够。
“我不怕死,就怕你不敢正视自己。”净羽似乎知道江河动了杀心,大义凌然道:“天命如此,今夜便是良机,那皇帝此时正在露台赏月,身旁只有几名亲卫。杀了他,谁都不会知道是你干的!”
“呵呵。”
江河来到桥边上的栅栏,手掌微微一松,边听耳边“噗通”一声。珍珠落入水中。
“你!”净羽又有些激动了。
“为何言行不一呢?”江河转过身子,两臂撑在桥边栅栏上,带着三分嘲笑看着净羽。“就算我杀了他,谁禅让给我?”
“你为何要留着他?留着他生下儿子?生下和江家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净羽几乎是咆哮着说道。
微微颔首。“你猜的不错。”江河感觉自己已经渐渐掌握了主动权。
“为什么?”净羽想不通为什么有人就是不想当皇帝。“我取道并州,并州百姓家中甚至供着你的像。那整个太原城,所有旗帜都是写着江字。放眼整个天下,还有几处打着陈氏的旗号?能做皇帝,为何还要俯首为臣?”
“我俯首为臣?”江河闻言冷笑道:“你见过我向他俯首称臣?”
“那你要干什么?就算你僭越了,天下万民怕是也不会说你半句坏话的!”
“打住打住!”江河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盘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见过的东西,比你所见多得多。你困居山上,如何能与我这整日坐在朝堂之上,处理万端机要的人可比?”
“那你就和我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净羽眉头紧皱,对江河的话半点也是不信。在他看来,没有人会拒绝皇帝之位。
今天白天他写的,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只是用来试探江河。果然不出他所料,江河竟然认同了他故意写下的观点。
当听到江河的那一句“确实是为我指了一条明路!”的时候,净羽心中咯噔一下,难道真的会有人如师父所言的那样,能够临帝位于眼前而心不升念吗?
大彻大悟的圣人坐在朝堂之上,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出现!绝对不会!
净羽心中咆哮,脸上也是一片阴鸷。“让我见见你的儿子。”
江河看出了净羽有些不对劲。“你要干什么?”
“你不同意?”
“我为什么要同意!你难道认为我会放心把自己的儿子交到你这么不放心的人手里?”
净羽踱步来到江河身前:“你知道我要带走他?”
“勉强猜的。”江河露出三分笑意。“这一点上,你师弟比你强多了,他从来都不会在我面前妄想此事。”
“你把我和他比?”
“为什么不行?”江河耸了耸肩。“难道你不是人?还是你不是活物?”
“那你总该是由物质组成的吧,怎么就不能比较呢?”
“好,然后呢?”
“然后?”江河有些不解。“然后什么?”
“接着说我不如我师弟的地方啊!”
“呵呵。”江河冷冷一笑。“看起来我找到你的弱点了。”
“你师弟确实比你强太多了。你隐居翠微山,只能结庐而居,想要夜间劝我,也只能藏在桥下。你师弟此时怕不是,在上清宫最宏大的殿堂之中,正做晚课呢吧!”
“你师弟如今门徒数百,洛阳城中也算是一方人物,我正打算在上清宫落成之后,给他再升两阶。”
随着江河的话,江河明显可以感觉到净羽呼吸越来越急促。就在感觉火山将要喷发的前一刻,江河停下了。
“怎么不说了?”
“中庸之道,在于刚刚好。你个修道之士,看起来并不懂中庸。”江河抖了抖衣袖。“相见小宝,就跟我说来吧。”
两人走在寂寥的大街上。
“刚才不是不让我看吗?”
江河停下脚步,回身道:“我不让你看,你难道会守约?你想看我又拦不住你,那我与你说的话,还有用吗?”
“我还是不懂。”
“若是不懂为什么不篡位,对不起,无可奉告。”说罢,继续上路。
“我说的不是这事。”
“那是什么?”
“你虽然表面说着我不如师弟,可在你眼中,我察觉到了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