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听出两人的意思,江河也就没想着再听这两个神棍再说什么了。至于净羽接下来再说什么,江河也是充耳不闻。
净羽似乎是察觉到了江河的神情,也慢慢停下。倒是法正、瞿清二人对于净羽所言颇为兴趣,还问他为何停下。
“此语本是来为王者一听,既然王者不愿听此言,那贫道别无他法,只有守好秘辛,复归山林了。”净羽说罢,退后两步长鞠一躬,就要离去。
“慢着!”江河拦住净羽,叹息道:“真人既然来此,说是为我窥视天机,却也不让我听懂,只说得混沌不清,让人捉摸不透。这还算是为我解密吗?”
“柱国有意听之?”一旁净真也吃了一惊,因为上清宫的筹建,净真常与江河打交道,早就知道他对此并不感兴趣。今日也是他算出了一点天机,不得已来告诉江河的。
如往常一样,自己的推测仍被江河认为同巫婆、神棍一般的唬人手段。这让净真彻底死心,想着今后就在上清宫当个住持,传教世间,了此一生。
谁料江河突然说出这话。
难道,自己真的不如师兄吗?净真有些浑浊的双眼瞬间睁大,仅仅盯着两人。可接下来江河所说的话,还是让他放下了心。
“真人在山上必定苦寒,我可遣人往翠微山,为真人修缮冠宇,以供真人参悟正法。若是日后真的能参悟出来些孤听得懂的话,或许也不费此行!”
原来只是愿意出钱供养而已。
净真闻言心中一块石头放下,看来无论是观气法还是观星法,都不能让江河提起任何兴趣。他不怕这辈子只是在上清宫当个住持,就怕师兄常驻洛阳城。让这洛阳城始终有一个道法比自己高的人。
净羽像是看穿了净真所想,对江河道:“劳费柱国好意了,某居翠微山中,不过结庐而居。门下弟子也随我一同结庐,称不上什么观宇。如今天下初定,四方叛乱还未平定,如何能安心享受众人供养?”
这话既是拒绝了江河的客套,也是在明面上讽刺自己的师弟。
果然,净真听到这话,脸上也微微泛红,整个脸火辣辣的,像是刚被师兄扇了一巴掌。
“不过,既然柱国说我方才之语讲得不甚清楚。那某便留下两行字,柱国可以自己参透一番。”言罢,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从江河面前案上取来毛笔和一张白纸,提笔写就。
净羽用的是三指钩笔,手执笔杆末尾,所写所画,极为飘逸。
须臾写就两行小字,字与字间颇有连带。让江河诧异不已,在大陈他只见过苏黄几人写过草书,万没想到这个土着竟然都开始写草书了。
不过好在其中并没有什么草书章法,还是很好认识。
净羽写完,把纸一转,递给江河,便施施然走去。江河拿起观瞧,见上面写道:
天命有更迭,白金变黑水。若问何时易,还有半甲子。
庚午百业荒,庚午方盛强。天下一颂赞,父隐子为皇。
虽然是连打油诗都算不上的纯粹白文,江河一眼下去却也看得一头雾水。再抬头观瞧,那施施然走出大堂的净羽早就不见了踪迹。
“来人呐,把净羽真人给我寻回来!”
法正闻言,亲自下堂去请,可守门兵丁却来报告说并未见人离开。
此语让堂上之人震惊不已。从堂下到院口兵丁守卫之处,不过二十步。这净羽莫非还真有升天入地的能耐?
收下净羽写好的两行文字,江河把脑袋一撇,问净真道:“那净羽当真是你师兄?”
净真出班回道:“会禀柱国,师兄确实是贫道的师兄,不过早在七年前就被师父逐出山门,从那之后,便听闻他隐居翠微山。臣自辽东南下之时,去过翠微山一趟,如今只是几年未见,断然不会认错。”
“看看这个。解释解释。”
江河把净羽写好的文字递给净真,让他观看。净真观看许久,猛地一拍脑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怪不得!”
净真一阵惊颤,倒是让堂上三人有些奇怪。
“柱国,师兄这是说三十年后,会有雄主顺天改命。而这个人,正是小公子啊!”
“什么?锜儿?”江河闻言,眉毛皱成一团。“锜儿今年才刚满两周岁,三十年后……”
“嗯,也差不多了。”
接着江河就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
这个净羽,真看透了我之所想不成?
江河确实没有什么篡逆的心思,可江河是绝对不会放权的,他只会把权利越来越集中,用来征讨,用来统一。用来改革,用来建设。
可自己如今别说正值壮年,活个五十年都不是什么问题。如果国家大权让自己执掌了五十年,那五十年后,就算自己不篡位,又有什么差别?
自己是干不到七十岁,如净羽所言,再干三十年,五十岁的时候把这担子交给锜儿,才是正理。可三十年后,锜儿上位,那……
江河一时间不敢想下去。看来自己已经矛盾了,既不想当什么皇帝,又不得不当了。大陈有国情在,天下百姓不会容忍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和一个拥有实权的权臣同时存在很长时间。
这个问题,江河早该思考过,可如今面对这个问题,江河只想一推再推。
万没想到,就这样等着等着,居然真的有办法送上门来。自己不篡位,让儿子篡位……
这样的做法,貌似……
可行!
遣散众人,江河留在堂上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认为眼下没有必这更好的办法了。呆呆地望着那因为黑暗已经有些看不清的字。
“确实是为我指了一条明路,却没告诉我如何做啊!半个甲子?呵,真会算!”
江河正出言嘲讽,打算起身回家之时,外面却刮起一阵阴风来。
阴风猎猎,扰得江河心烦意乱。
月光下照,映得眼前水潭一片月圆,也被紧风吹得波纹阵阵。正是金风刚烈的时候,江河踩在水桥之上,刚要离开深院。
就听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柱国是要回去看儿子吗?”
江河闻声也不回头。“回家不看儿子,还能看谁?”
“柱国知道这是什么吗?”
转头看去,净羽手持一颗硕大珍珠,上面一道黑丝绕在表面,整个珍珠映在皎洁的月光之下,竟然泛出一层血雾。
“此乃王刺史所献祥瑞,说是济水锦鲤所呈。我记得赏给孝直了,怎会在你这里?”江河眉头紧锁,他已经被净羽在此隐匿得无声无息而感到不再惊异,自然也就不会出现什么惊讶的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