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不关心,让江河的怒意迅速消退。可坐江河仍旧无法平息下来,自己动怒,是不会灭绝这样的潮流的。
向王虔是第一个使用祥瑞来劝进的。但他不是第一个劝进的,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劝进的。他只不过是采用了比那些跪在自己面前劝进的人更加高明的办法。
但江河要面对的绝对不止是这一个祥瑞,也不止是随后可以预期的祥瑞狂潮。而是隐藏在这之后的人心。
即,如果江河不称帝,不成为这片土地上的至尊,该如何保证新政的继续推行,继续维护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与其他帝王不同,因江河的崛起而受到恩惠的,不止是从龙之臣、近亲外戚。还有广大的民众,那因为均田、开荒而得到土地的民众,因为江河的政令而新兴的工人,还有那通行在商路上的万千商人。
他们都受惠于新政,更支持新政。为了维护新政,在既得利益的官僚的领导下,这样的祥瑞是不可避免的。
因为,在新政的发起者、领导者江河头顶,始终有一个不被百姓熟知的皇帝。一个只会在江河的保护下、苟且偷生在用了宫里的傀儡皇帝。
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永乐宫中的皇帝早就失去了权柄,更加失去了民心。可大陈王朝已经延续了四百年,这种四百年的深刻记忆和由此带来的强大惯性是无法被立刻消除的。
正如汉朝之于汉族,陈朝已经深入人心,更由于与鬼方的对立,陈人的概念已经形成。若是江河称帝,该当如何?
恐怕当即就会有老学究站出来,像批判曹丕一样批判江河。而后世的人,也会在江河的头上按上一个僭越者的头衔。
哪怕陈渊同意结束对中国的统治,结束这四百年的宗庙继承,把天下拱手让给江河。江河也断然不会接受。
纵使唐太宗,文成武德至此,玄武门之变也是他一生中抹不去的污点。纵使他在明宫内接受全天下番臣的朝奉,被尊奉为天可汗,跪拜他的臣子也知道自己是在跪拜一个得位不正的人。
而只要所做稍有不慎,未能建立起唐太宗那样的功绩。“仅仅”五次亲征,深入斡难河,缔造盛世,编修大典、七下西洋、大展雄威、大败北元。也要像朱棣一样,让后人嘲笑。
更何况二人只是同宗篡位,还与之前皇帝是父子、叔侄关系,自己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就算像王莽、曹丕、司马炎那样禅让得位,也不过是在掩饰自己夺人天下的真正行径。
不过气愤消散大半之后,江河也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愁。
喜的是自己势力已经大成,竟然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劝进自己。愁的是,江河也的确有这样的心思。
是的,皇位在前,谁能不心动?
可江河也仅限于心动了,皇帝的宝座可以带给他的太多了!只要他登上皇帝宝座,后世之人就会如同刘邦、曹操、李渊、赵匡胤那样熟知自己。
而且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事故,自己的王朝也会传承两百多年,让自己的后世子孙绵延不绝。甚至可以让江姓人数暴增,在百家姓里起码也能排在前二十了。
诸如:刘、李、赵、朱等姓氏都是因此人数暴增。
这样的成就如果不足以让江河逾越的话,那自己的妻子带上凤冠霞帔,自己的儿子将会代替自己成为至尊,这样的成就难道还不足以让他逾越心中的底线吗?
煎熬,还在继续。
一旁工作的两位平章,虽然眼睛紧紧盯着公文,可余光始终未从江河身上离开。
“孝直、明之。”江河开口唤出二人的名字。
二人听闻,心中一颤,虽然尽力拖延,还是起身来到江河面前,在散落一地的公文面前向江河略一拱手,口中道:“主公。”
紧逼双目,吸了一口大气。江河问道:“若我立国,当属五德中的那个?”
!
法正、瞿清低垂的两眼大睁,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主公则是怎地了?往日他对劝进之事讳莫如深,只是狠狠地发脾气。
主公又不爱拿人做出气筒,往往都是自己承担。
可这一次,江河难道真的动摇了?
无论江河是不是动摇了,既然江河问出,两人就不应该不回答。
两人挨了许久,终于江河点了法正的名字。“孝直,你先说说吧!”
“这……”法正心里盘算,大陈自命属西方金德,火克金,该说火德了!正好法正先前侍奉的汉也常说自己属于火德,所以思忖了一会,心中便有了答案。
道:“主公当属火德!主公世居泰山之南,古属鲁国。故当属火德!”
“哦?孝直是经天纬地的大才,可我确是那山野中的村夫。孝直以一个鲁字解释出来火德,我实在不明白!详细的解释一下吧!”
一旁瞿清看来,眼神像是在说:“瞎说什么!看你这次怎么编!”
法正却整肃神情,道:“鲁国,居泰山之阳。泰山为天下群山之冠,古语有云:山南水北为阳。故泰山之南,实是天下之阳至极也!故谓之火德!”
法正继续道:“鲁国,属东夷之地。成王封周公之子伯禽于此,以屏东方。东方属木,主公乃木地所生,故木生火!”
“把鲁字拆解开来,上面为鱼,下面为日。日中正午,正数火德!鲁字之中有四点,正是火字,也属火德!顺古人造字之意,鲁为把鱼盛放在锅中,以大火烹饪!当然更属火德!”
还未带江河理解通透,法正又道:“主公躬耕垄亩,三年而丧地全矣。乃至弱冠从军,一崛振起。刹那,吞并六州之地,居天下之半!民生效服,皆由兵事。兵于六部属夏官。夏,正火德也!”
“主公代替陈国,建立新朝,以火克金,正是合乎天理!顺乎人情!”法正长鞠一躬,结束了自己的回答。
江河听罢,许久才回过神来。学霸就是不一样,扯个五德就能扯这么久。真是让江河汗颜,自己不过随口一问,竟然引出如此多的东西来。
要是不通其中知识,怕是就该听得晕晕乎乎,不解其中滋味。
这一连串的举例论证,从不同角度的解读,甚至让江河都有些相信自己是火德之人,是代天亡陈的了。
正在江河要发言询问瞿清是否也持此观点之时,瞿清却向前站了一步,弯腰把滚到地上的珍珠捡起。
瞿清用嘴吹了吹珍珠,小心掸去上面不小心沾染的灰尘,又用衣襟蹭了蹭,如同对待一件绝世珍宝一样。
看得江河都有些脸色怪异,道:“明之若是喜欢,拿走就是。”
“非也非也!此正国德!岂能居于尘埃之间不为人所识哉?此乃国之重宝,臣安敢私藏?”于是把珍珠放到江河面前的桌案上,开口道:“主公,你莫要听孝直疯眼疯语。什么鲁国?与主公有甚关系?”
“哦?这么说来,明之有不同见解了?”
瞿清微微一笑。“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