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病己乃是吴中人氏,自幼熟读兵家战策,胸中自有韬略。
他及冠时候就闻名乡里,一日见数盗贼白日劫掠,上前大喝阻止。
那些盗贼仗着身上藏着的兵刃,才敢如此大胆。吴病己可真是浑身是胆,赤手空拳就把几日打得屁滚尿流,将盗贼扭送官府,又把财务物归原主。
可这财物毕竟还有些没人认领,吴病己等了半月,见无人领取,又把这钱分给乡里贫苦老幼,自己分文不收。
吴县县令听说此事,便征辟他为部属,并逐渐累迁至长史。
后来吴县县令高升为别地太守,吴病己便一直追随。直到恩主卷入政治斗争,他也落魄归乡。可金子的光芒毕竟掩盖不住,他的勇名很快就传到了吴王的耳朵里。
吴地远离洛阳,本来就天高皇帝远,陈稷心中便存下了一点念头。不仅明目张胆的结交世家,还以重金贿赂吴地官员。
才短短几年,吴地就已成了他的天下。他手中掌握的官员把柄,在关键时刻甚至能在洛阳卷起一场风暴。
靠着这些把柄,他在吴地更是肆无忌惮,亲兵数量一增再增,可士兵多了,却没有一个统兵将领。
恰在此时,吴病己的恩主死于洛阳,他归乡的消息让吴王食指大动,当即让人遣重金邀请吴病己来府上一叙。
这一叙就叙了七八年,吴王的亲兵也由原来的数百老弱,变成了八千精锐。
看着军马整肃的吴王,恐怕再怎样没有豪情壮志,也会生出一点野心。也恰在此时,晋王下手了。先是在北邙山上杀了皇帝亲哥,又在不久之后称了皇帝。
可好死不死,他的大侄儿不知在谁的遮掩下逃回了封国。更不知为何,他那大侄儿就突然拉起数万兵马征讨逆贼。
不但三个月,中原局势一团乱麻,晋王军和讨逆军在中原混战,还有世家、流寇掺杂其中,旱灾蝗灾四起。坐镇吴中的吴王一看,这不就是王朝乱象了吗!
这吴中与其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太守们夺取做了根据,倒不如让自己占据!吴王一声号令下达,八千被吴病己调教得早已渴望战功的士卒立刻相应,两个时辰就从内而外瓦解了吴国国相的军队。
接下来,吴王把全军交给了吴病己,让他领军征讨四方不臣。
不到半年功夫,江东就已经尽数归于吴王麾下。因为有了江东世家支持,吴王的统治十分牢固。陈稷也是一个颇有雄心的君主,把江东经营得越来越好。
甚至多次大败山越的进攻,把山越困死山中。原本因为山越侵袭而荒芜的农田再次被开垦出来,荒凉的街道也再次繁荣,一切都处于欣欣向荣之际。
徐然攻来了。
陈兵十万于江北,要言一举而灭吴。
若是他人,吴王也许都不会恐惧,就是江河来了,靠着江水天险和江东士民一致拥护,陈稷也认为自己能守到老死。
可他的对手不是江河,而是徐然,东海徐氏正儿八经的世子。面对东海徐氏,江东世家的立场转变了。他们虽然处于江东,其实大多都承惠于徐氏,都有着与徐氏不可明说的重要关系。
甚至有些世家的家主,此时就在徐然军中。
失去了世家,吴王就失去了统治基础。不仅征兵没有几个人响应,甚至连税都开始收不上来了。这样的短缺到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的军中可还有着大量的江东世家子弟。
“让我进去!要是误了前线军机,我拿你是问!”吴病己站在行宫大门口,手上马鞭高高扬起,就要挥鞭打下。“让我见吴王殿下!”
“吴大将军,您还是请回吧。吴王下了口谕,咱家打死也不能让你进去啊!”
吴病己闻言大怒。“前线军机刻不容缓,我打不死你!”说罢一顿鞭子下去,抽在这宦官身上。
“诶唷,诶唷!”那宦官虽然让吴病己抽得浑身没有完好之处,却也咬紧牙关,绝不松口。
过了片刻,吴病己挥得手都有些算了,见这宦官还不让自己进去,收起鞭子又是一通大骂。
“咱家真不能让您进,吴王殿下特地吩咐了,就对不能让吴大将军内进去。”
“你不怕死吗?”
“怕啊,我更怕家人同我一起死。吴将军我也是吴中人,您看在同乡的份上,今日饶了我吧!”
吴病己哪里肯听他求情,眼睛眨都不眨,抽出刀来,一刀宰了这宦官。“本想留你一命,还敢多嘴!”
那宦官伸手摸向脖子,低头看着被血浸透的衣衫和双手上的鲜血,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缓缓倒下。
吴病己这一刀直接吓坏了守着宫门的其他宦官。此刻都慌了神,都大呼小叫,奔向宫中深处。
“入宫!”吴病己身后还跟着数十侍卫,此时都随他一同入宫。
“不好了!吴病己谋反了!”宫人们还以为吴病己要行不轨之事,一边四处逃窜躲命,一边厉声疾呼,扩散消息。
“该死!谁让他们这么喊得!都给我住嘴!”吴病己操起刀来,凡是见到有人说他造反,便尽数斩杀。
可杀不能止谤,吴病己路还没走一半,吴病己造反的消息便传到了吴王陈稷的耳朵里。
“什么?你说吴病己反了?”陈稷双目圆睁,揪住宫人衣领,显然是完全不相信此事。“不可能!我待他不薄,他为何要反我?”
那被陈稷揪住衣领的宫人显然缺氧,脸上涨得通红。陈稷见他有话说不出来,就放开了手。
那宫人本来窒息,突然放松,一口气吸急了,大声咳嗽几声,才回答道:“他在前线,大抵是知道防不住了,才率军回来的!”
“什么!你说他率军回来了?”
“是!千真万确!不信殿下您听!”
陈稷这才静下心来听外面声音,宫人四散而逃发出惊叫声响,其中还有马蹄之声,怒喝之声。
这马蹄声本来就不清晰,又被那宫人的尖叫声夹杂,更是听得不真切。乱杂杂的马蹄声此时在陈稷耳中化为了阎罗的索命曲。
“不可能!不可能!”陈稷吓得面无血色,他原本就处在极度愤怒之中不得安宁,早就丧失了理智。此时多条信息作证,早就完全相信吴病己谋反的消息了。
可就算如此,他还在强撑着、“不可能他为人和善,爱兵如子,怎会有如此做派?!”
“怎么不会,他大抵都是装给您看的,他爱兵如子,殿下,您也不是他麾下的兵啊!他的兵拿着您给的军饷,却听着他的命令。他在军中多次收买军心,您又不是不知道。”
就着一句话,成为陈稷心中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剪断了他心中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末日降临。
“不!”吴王双眼充血,恶狠狠盯着眼前的宫人,“你也收了他的好处了!对吧!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也是他的人,你是他派来让我自杀的对不对?”
“哈哈哈哈!你去死吧!”一剑便把这宫人贯穿,血顺着剑尖流淌下来。
“哈哈哈哈!我是吴王,我才是吴王!我的江东你夺不走!”
陈稷此时已经疯癫,多重打击之下,他内心的黑暗被无比扩大。他提着带血的剑一脚踹开房门。原本守在门口的宫人见吴王出来还惊喜异常。
就算吴病己行兴废立之事,也不能当场杀了吴王吧,只要跟在吴王身边总是安全的。吴王见眼前突然围起来二十多个宫人,怒骂道:“你们不去与吴贼搏杀,来我这里,意欲何为!”
“我们……我们……”这些宫人都是慌不择路逃到吴王这里,突然之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王则是提起长剑指着宫人们道:“你们定和他一样,也是受了吴病己好处的!他以为区区二十个宫人就可以困住我吗?”
说罢直接双手举起长剑向宫人群众劈去!
宫人们此时也见了屋中教吴王杀死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闪躲。
而吴王追砍着越发兴起。庭院内宫人们躲闪不及,便被吴王砍中。一时间庭院内到处都是涌出的鲜血和被吴王砍下的手脚内脏。血液淌成一条细流……
宫人们自然不会任由吴王如此追赶,如今后有带兵屠戮的吴病己,前有持着利刃的吴王。一个是不知带了多少兵马造反的将军,一个是孤家寡人的吴王。
他们很快就做出了抉择。
“抱歉了!吴王!”
宫人捡起身边可用的物件砸向吴王。宫人们遭了创伤,更加团结,趁着吴王被瓦罐砸破了脑袋,都涌了上去把吴王扑在身下。
“拿剑把他杀了!不然我们都得死!”一个宫人突然提醒,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寻找长剑,割下陈稷的脑袋来。
死不瞑目的陈稷倒死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宫人手里,而更讽刺的是,吴病己根本没有谋反。
吴病己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当他骑马闯入行宫深处,见着吴王那被割得参差不齐的头颅时候,他怒了。
“是谁干的!”
宫人们惊魂未定,哪里听的出来吴病己语气中的愤怒,还以为这是新主要给赏赐呢,都急忙抢着功劳。
就连那躺在地上,流血颇多,眼看不久于人世的宫人也爬到吴病己脚下,乞求封赏。
看着这些卖主求荣的无耻之徒,吴病己眼中怒火中烧,从嘴里缓缓吐出四个字来:“格杀勿论!”
宫人们看着那耀眼的大刀刺入身体,才惊叫起来。可侍卫们见吴王被这些宫人杀害,无处宣泄,不出片刻这庭院之内便没有一个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