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谈笑间功夫,菜品就上得齐全了,江河从腰间随手取了钱来递给小二,自然引得小二点头哈腰,多谢江河厚赏。
只一着筷子,江河便没了胃口,这街边客栈能有什么风味,在刺史府中大鱼大肉吃惯了,再吃着清汤寡水的,真有些倒胃口。叹了一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后,强迫自己下了筷子。
耐着性子,陪着李氏姐弟吃了口便饭,填饱了肚子。便听到一旁擦桌子的两个小二交头接耳道:“嗨!你可是晚来了!去年,江刺史可来过我们店!”
“当真?”那个小二一脸惊喜,他最近听说书李说的讨逆之战听得入迷,早就对这讨逆第二大功臣很是崇拜。
“当真!你不是最喜欢江刺史了吗!那时候江刺史来我们店中,本想借宿。可那时候正是讨伐伪逆的时候。那时候这运城属于敌军后方,和前线足有数百里远。”
“切!尽会说胡话。离着数百里,谁敢深入敌后?既是来投宿又如何会带着兵马,谁会孤身深入数百里来这运城这个小地方投宿?”
“我可没欺你,江刺史的搜捕告示去年还挂在城门上呢!”
“嘶……你这你说我有点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这小二似乎想起来,去年似乎是贴过江河的逮捕公告!不过那时候他还没有名气,这小二也就没有注意。
“那可不,那天我同今日一样也在擦桌子、端茶倒水,就听见外面马蹄阵阵,马儿嘶鸣。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我便知道有贵客上门。”
“就见到一个身着锦袍的文士模样的人,骑着高头大马!那马周身血红,当时只顾着看着这马形体极佳,如今想来应当是汗血宝马无疑了!”
“慢着!你说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可是那江刺史?”
“对对对!自然是他!”
“你这不是胡说嘛!我都听说书的讲了,说江河身高一丈二,力能拔山,可曳四牛倒走,怎会是个文士模样?”那个小厮对此嗤之以鼻,也不理他了,换了个桌子去擦了。
“嗨!你还别不信!我说得可对呢!掌柜的也看到了!上个月不干的那个阿牛,还与江刺史说过话呢!江刺史说茶难喝,说这屋内打扫得不干净才没住下!”
“你可别骗我了,咱这升斗小民还能见着那肯定名垂青史的大人物?还说得这么细!”说完,不再理那个小厮,自顾自地擦起桌子来。还嘟囔道:“还是擦好自己的桌子吧,一天天就想着能见上大人物!却县令都没见过!”
这边的谈论让江河忍俊不禁。自从江河身居高位之后,穿着打扮就成熟起来,显得老气横秋,这当然不是江河衣品不佳,是江河故意为之。加上这一年江河征战在外,这个小二才没有发现他们谈论的本尊正在此处。
江河这具身体今年二十都不到,虽然看上去二十岁左右,可是州刺史的位置上一般待的都是四五十岁,五六十岁的老干部了。
为了映衬自己的地位和更好地统御属下,江河在人前都是故意装老,来弥补这个尴尬的。前世看小说,见那些主角五六岁建立商业帝国,身旁美女秘书如云,各种政界商界大佬对他俯首贴,江河一想就尬。
自己如今的装扮看上去将近三十,却也对那些四五十岁的官员不敢太过指使,毕竟人家年纪在哪里摆着。
这当然不代表江河对于比他年纪大的,就会无限程度的宽容,宋应星六七十岁了,有一次想要试验什么火箭飞行,想学万户飞天,让江河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什么?想凭借着黑火药就上天?您老脑袋疯了吧!这些资金好不容易从兖州各地搜刮而来的工匠,可是自己的法宝,怎会那他们做试验!况且一个工匠带着三五个徒弟,快一点两三年就能出师,这样一算下来,现在的一个工匠,可相当于三十年后,不知道多少工匠!
饶是如此,江河也不能面对任何人都能如此,刺史府中大多官吏的年龄都比自己要大,遇到二十六七岁的官吏,江河甚至会以长着身份自居。
可是怎奈这官吏岂是一般人能当的?真正比江河年纪小的也只有江河的一众出师较早的弟子了!
“小二!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江河高声道。明显是对那个对江河来过这家客栈的说法嗤之以鼻的小二说的。
江河毕竟是客人,又点了一大桌子菜,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乡野村夫。小二不敢怠慢,来到桌边行了一礼,贴上笑脸道:“客官,您说的对。”
这小二明显是礼仪性地回答,江河开口道:“那江河在讨逆之前还是个农夫之子,还躬耕于田亩之间呢!别说他了,孟子里不是说了吗!舜发于畎亩之间,傅悦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客官,您说得太有道理了!可是咱也毕竟是个苟图衣食的小民,可不敢管大人们的出身,过好自己也就罢了,您说是吧。”
“江兄,这小二说的也有道理。”
江河白了李若渠一眼,怎么把自己的姓氏给说出来了。
那小厮也果然听见了!忙问道:“这位客官您可是姓那江水的江?”
“那是自然,和江刺史是本家。”
“哟,那可是高鱼江家?”
“高鱼江家?什么来历?我是外地人,对这高鱼江家的来历不甚明晰,不知可否告知一二?”江河疑惑,这个小二都知道的高鱼江家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毕竟自己姓江,本来姓江的就少,自然对此有些关心。没想到还真碰上了个本家!
“嗨!这高鱼江家就是高鱼城的主人家,高鱼城城主历来都是江家人担任。这高鱼城就在运城西北不远,也就十多里吧!若是客官想去,奔着官道直接就到了,说不定还和客官真有什么亲戚关系呢!”
“呵呵,那倒真有可能。”江河心道,这高鱼城和运城都属于廪丘县下面的小城,这城也不过是个乡围起了一圈低矮的土制城墙。说是一城之主,其实也就是个大一点的地主大院,自己可没心思去参观一番。
可是一旦和江氏,挂上了钩,江河这总想去看一看。
旁边的李若渠看江河颇为向往,不禁想要劝阻。“江兄还是别去了,那高鱼城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怎么?还不迎外人了?”
“这位客官尽唬人,高鱼城不让外人进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想来这位客官也不常来运城吧!”
“你说什么呢!我就是运城人,只不过搬出去了一年罢了。”
“哦?也是运城人?”那小二这才仔细观瞧。的确眼熟,应当是见过,可是仔细一想又想不起名字来。“这位客官很是面善,还真是运城人!不知如今搬去哪里了?”
“哦,搬去昌邑了!这次是和姐姐回来看看老宅的!”
“诶呀!昌邑可是好地方哟!不仅商贸发达,听说如今被江刺史治理的那叫一个好啊!”这小二见这客人中有人姓江,便一个劲地夸起江河来。最后当然得加上一句:“可真不愧是江家人,真厉害!”
江河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又对这高鱼城半年前不让外人进入,很是好奇。于是问道:“这高鱼城之前为什么不让外人进啊?”
“嗨!这高鱼城啊,本来就是江家的!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不知是哪位圣天子在世,这北边的匈奴和鬼方打了起来,鬼方把匈奴打到了西域,独占了漠北,气势盛极一时。便想向南入寇我大陈!”
“那年月边关吃紧,这高鱼城里就出来一位姓江的勇士来,后来抗击鬼方,升到千人校尉,一直深入漠北千里。鬼方兵器虽然不行,可毕竟弓马娴熟,好几路大军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就这位江勇士的军队直直插入草原深处。”
“可惜勇士后来寡不敌众,加上让鬼方切断了补给,和数千鬼方骑兵战在一起,战死于漠北。从那之后鬼方便数年没有南侵了。”
“大家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直到数年之后有我陈人从鬼方逃出,才把真相传了出来,说是那位江勇士指挥一千步卒,足足斩了近三千鬼方骑兵,仅他一人便杀了数十鬼方骑兵。”
“因为带兵围剿的就是鬼方的汗王,这让老汗王恐惧,所以才不敢再进犯我大陈!这话渐渐传入宫中,传到圣天子的耳朵里,才忙问这件事情的真伪。后来查出果然又此事,又发书往鬼方询问此事,那时候大陈又与鬼方作战,鬼方被大陈问了这事情,又想起那江勇士的事情来,于是又与我大陈罢兵言和!”
江河听得有些呆了,世间怎会有如此的事情?一千步卒抵抗数千骑兵的冲击也就罢了,居然还杀了三千人?一人亲自杀了数十人?这是高达吗?
那小二讲到兴头上,自然不会停下,继续讲到:“这样一来,圣天子才知道这事情是真的了!连忙下旨封赏江家后人,又把对此事隐瞒不报的一众将领下狱。这圣旨传到高鱼,江夫人独自抚育江勇士的唯一子嗣,那时候他都长到十七八岁大小了,让江夫人调教的活脱脱一个君子贵人模样,接了圣旨,封他为高鱼亭侯。谁想他竟然推辞不受!”
“连续拜谢君恩,最终还是没接收朝廷的封赏!可是一般人做这件事情是傻,江公子做这事情才是大智慧!原来这江公子早就熟悉好了文艺,打算去洛京考取秀才!秀才啊!一年才纳两人!”
“江公子到了京师,论及文章策论,法律诗赋,无一不通,声名京师!又让圣天子听了名字,这时候圣天子才想到这父亲儿子都是国家之才!于是连忙赐给秀才功名和侍中的官职亲伴圣天子左右!”
“这不就是江仁父子的故事吗?这廪丘地界上谁不知道啊!”李若渠从小听这故事,本以为这小二会说出什么新意,哪想到还是老故事,于是出口打断。
“嘿!江仁老爷可是咱廪丘大名人!华夏闻名的!这不是给这位江客官说说咱廪丘出过的大人物嘛,又和这位江客官是本家!”
“说的也对!”李若渠对江河道:“江兄以后若是想听,我给江兄说就是了!保证比他说得详细!江仁老爷的父亲当年征战鬼方可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好好好,以后再说!”江河道。又问那小二道:“你还没说那江家为何不让外人进高鱼城呢!”
“嗨!这江家从江家江仁老爷那一辈传下来,开枝散叶到如今也得有个两百多年了吧!江家现在好几百口子人,高鱼城本来也是让外人进的,可是二十年前就不让人进了!那时候我还小,这事儿啊,还是听外人说得!”
“那江家传到故去的江老太爷手里还算是可以的,廪丘第一大豪族!可是后来渐渐没落了,州郡里也责怪江家,把江家在外为官的都赶回家了,老太爷便不让外人再进来,关起门来过日子,是怕人笑话。”
“你这小二怎么不说关键!可是钱给少了?”
“哪敢哪敢,是真不敢说!”
“有何不敢说的!”江河从腰间又掷出去一把铜钱,仍在桌上。
“诶唷!这可使不得!”小厮连忙收起钱来,回头看了看,见掌柜的不在柜台,赶紧收了起来。旁边招呼客人的小厮见了给他使了个眼色,这小二回应一下,忙把钱揣入怀中。
那小二收了江河的钱自然不好意思不说,走到江河近前,在江河耳边偷摸地说了句。“听说那江家老太爷的儿子已经本来确认下来孝廉的,却因为儿女之事逃避了朝廷征召。”
“您说说,江家苦苦求了刺史好几年,才求来的一个名额,如今反悔了,刺史都把名字上个朝廷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自然对江家没有好脸色了!”
“把江家人的职位全停了,江家一下子没落了,外人来了高鱼城定然会说些风凉话,江家人也好面子,自然不想让外人来高鱼城了。”
“加上高鱼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自然也就没人去了。”
“哦,这个样子啊!哪怎么半年前又让人去了呢?”
“嗨,江老太爷死了,新老爷没那么拘谨,加上事情过去好些年了,江家也算缓过劲来了。可是廪丘第一大家的名头是彻底丢咯!”这小二颇为可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