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姑泡好温泉之后回到房里,就有侍女上门,请她到花厅用膳。
英姑此时不欲再见到谢绍,就跟侍女推说自己不饿,不去用膳了。
侍女回到花厅,将英姑不过来用膳的消息告知谢绍。谢绍心下了然英姑是不想见到自己,心里虽有些难过,但还是命侍女将平日英姑喜欢吃的几个菜用食盒装了给英姑送过去。
谢绍一人坐在花厅里无滋无味地吃着餐食。
英姑眼下的举动已然向谢绍说明了一切——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有多不待见他。
在今日到谢家赴宴之前,谢绍和英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已经有了些转变。尽管缓慢,却也是良性的。谢绍相信,只要假以时日,英姑的心里哪怕一时不会装进自己,却也不再会是一个全然无感的路人甲。两个人甚至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红颜知己。
现在两人的关系因为一场宴饮,途中故意设置的一次中毒,虽然有了实质性的突破,但这种突破其实是毫无任何选择的,从根本上违背了两人意愿的。英姑可以不去责怪谢绍,因为他也是受害者,但她却也没有足够的心力再去面对谢绍了。毕竟谢绍是谢子安的兄弟,即便是关系有些偏远的。而且,曾经,他们几人的关系那么融洽。现在两人的行为单就造成的既成事实看,对谢子安而言,无论如何都是一种背叛。
事情既然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不能往前进任何一步,那唯一的选择也就只能往后退,直至退回事情最初的模样。
事情最初的模样?
谢绍心内暗自思量,事情最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候,自己并不认识英姑,他认识英姑是在和谢子安意外重逢后;伙计报告的消息,谢子安最初和英姑结识也只是在大街上一次意外的看诊……
如果事情回到最初,那就是要把眼前的情景假设恢复到谢绍没有和谢子安重逢,谢子安也没有和英姑结识。
所有事情关键的一环只在于英姑。
也就是说,如果让事情至少从表面上恢复到最初,英姑就要从两人生命中彻底消失。以后,无论对于谢绍,还是谢子安,“英姑”这个名字都只是一个曾经熟悉的代号而已,就和路边的某一种野花、某一种不知名的草一样,她对于他们来言,都将毫无分别,自此走过,走过皆忘,再无半分联系。
不,不能让英姑这样做。她不能在他的生命里留下如此特别而唯一的印记后,就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掉。即便之前爱的那般无望的时候,谢绍也没有想象过英姑有一天会从自己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他不敢想象英姑如此做之后,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之后会有多么痛苦和彷徨。
谢绍接受不了这样的可能,他承担不了这样的结果。
谢绍越想越心惊,越想心越凉,一餐饭没吃了几口,就无论如何再也吃不下去了。
他急匆匆离开花厅,神色匆匆地前往英姑居住的梨香苑。不期然,却在院门口碰到了一个手拿小包袱的侍女。
谢绍叫停了那个侍女,问那个侍女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侍女和他说,是英姑娘交代要扔掉的没用的东西。
谢绍让小侍女把包袱交给自己,然后拿过包袱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伸手翻动那个包袱。包袱里是剪成细碎的碎的不能再碎的布料。
好好的,英姑怎么把布料剪成这个样子,而且还特地交代要扔掉?
谢绍心里升腾起疑问,慢慢地查看已然稀碎的布料,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布料颇有几分熟悉,蓦然想起英姑在谢家临走前从床榻上折叠带走的那件褥单。
谢绍心头骤跳,一下把所有的布料从包袱里倒了出来,一点一点地拼接,在上面仔细地寻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时辰之后,谢绍终于在一堆烂布碎屑中找到了一些已然干透了的暗褐色的血迹。
谢绍如释重负,如获珍宝,紧紧地把布条捏在了自己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