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八十两银子的缘故,三人看台上的抚琴看得也是心不在焉。
吴仲于是问道:“你说今夜来这明玉楼有正事儿,是什么正事儿?”
“就是为了体验一下八十两银子是如何做到吃不饱、喝不醉的感受。”
陈不胜在旁呵呵调侃着。
徐孝先作势就要拿走他跟前的酒壶。
陈不胜立刻认怂:“错了错了,老徐我错了,我嘴贱行不行?”
“今天跟杨增出城了,碰到了两个人,一个自称是通州通判,另外一个可能就是明玉楼的掌柜。我让李七儿盯着打探去了,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你是怀疑通州通判,还是怀疑明玉楼的掌柜?”
吴仲微皱眉头问道。
“怀疑金四海。”
徐孝先一不小心一口喝掉一盅酒,意识过来后,忽然有种自己把银子咽下去的感受。
吴仲跟陈不胜两人看着他那心疼的样子,彼此互望一眼笑了笑。
徐孝先叹口气,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说道:“我怀疑金四海并不是真正的明玉楼掌柜。”
“这话怎么说?”
陈不胜不解问道。
“因为……他不太像能经营好这么大一个明玉楼的掌柜。
此人看着就江湖义气很重,应该属于为人豪爽、善结交之类的江湖人。
而经营这么大一个明玉楼,可不是靠豪爽、好结交就能做到的。”
看着两人默不作声,徐孝先继续着自己的判断:“俗话常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善不为官,所以我怀疑这明玉楼的后面应该另有其人才是真正的东家。”
“那你有怀疑的对象吗?”吴仲皱眉问道。
徐孝先摇了摇头,道:“一开始我怀疑明玉楼真正的掌柜可能是楼广元,因为两人私交甚笃。但后来想了想,楼广元是通州知州,金四海若只是楼广元的手下,其一,帮楼广元搭桥马墉这件事情就解释得不太通,但还算是可以解释。
比如楼广元就是通过明玉楼来结交权贵,为自己仕途铺路搭桥。
但主要是第二点,今日那通州通判明显是以金四海马首是瞻。
这也就意味着,金四海在楼广元面前的地位颇高,最起码要比那通判地位高。
所以基本就说明,楼广元不会是明玉楼背后真正的掌柜,而是另有其人。”
“那你想怎么查?拖几个明玉楼管事的出去揍一顿,保准他们什么都说了。”
陈不胜说完后,就开始寻找目标人物。
徐孝先在桌子下踢了一脚:“把你那莽夫的劲头收一收。”
随即笑了笑道:“不过实在不行的话,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那你还踢我。”
“习惯了。”
徐孝先呵呵道:“所以今夜咱们得坐得住,这些常来明玉楼的客人,也许就知道一些什么内幕消息。总之,能不打草惊蛇便不打草惊蛇。竖起耳朵多听听就行。”
而此时,舞台上的抚琴声也停了下来,一个老鸨走到最前头,妩媚风情道:“青衣有姐今日偶得一上联,想请诸位文人雅士帮忙对个下联。若是能让青衣小姐满意,今日贵客的酒菜便可以全免。”
“还有这好事儿?”陈不胜喃喃道。
徐孝先笑了笑:“屁的好事儿,上联是不是李青衣出的都没人知道,不过是吊胃口,烘托气氛罢了。你等着,即便是有人对上来了,一会儿还会有另外一个上联是李青衣所做的呢。”
“这话什么意思?”
吴仲问道。
“彩头啊。”
徐孝先笑着道:“若是你能对上来,你下次还来不来?若是你能连对上两个,被姑娘看上了,你说你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众目睽睽之下,你当着我们的面骄傲的上了二楼三楼四楼,那不还爽飞了啊。”
“那就不能跟武举似的,也搞个以武会友?那我可能还有点儿机会。”
陈不胜没兴趣的端起酒盅,刚想仰脖一饮而尽,随即意识到不行,于是急忙把已经喝到嘴里的,又往酒盅里吐了一些,就这还要滋一声,表示自己喝美了。
“看看吧,也有可能这厅堂也有财大气粗的,早就知道下联了,就等着人明玉楼出上联呢。”
也确实如徐孝先所猜测那般,在一曲所谓的霓裳舞由几个体态轻盈女子跳完后,老鸨便再次出来问道。
不出所料,台下便有人给出了赢得满堂彩的下联。
这种氛围下,吴仲跟陈不胜也不由自主加入到了其中跟着喊好喝彩。
徐孝先虽然早就料到了这种手法,但热浪与脂粉味的刺激下,也有种蠢蠢欲动的亢奋感觉。
随即那老鸨再次抛出了一个上联:四面荷花三面柳。
此时二楼的栏杆处也已经围了不少雅间的客人。
至于三楼四楼,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也可以说跟一二楼如同两个世界。
但若是论到热闹程度,自然要属一二楼。
楼虎跟另外一年轻人此时也站到了二楼的栏杆处。
这是前两日李青衣所出的上联,自己当时并没有对上来。
后来因为马浩成没能来明玉楼,楼虎也就没有了对出此对联的心思。
而且即便是到现在,他也一直没有想出一个好的下联来。
陈不胜望着舞台上莺歌燕舞的数个曼妙娇躯,不由感叹道:“老徐,要不想想办法?咱们也给他整出一下联来,不就可以把那八十两银子赚回来了吗?”
徐孝先不由心头一动: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光想着“微服私访”了,竟然忘了还能把银子要回来了。
“机会让给你,我给你下联。”
徐孝先说道。
吴仲诧异地看向徐孝先,没想到徐孝先真敢想。
“警告你啊,不准让我出丑,虽然我没啥才学,但好歹……我也识不少字呢。”
陈不胜怕被坑。
“放心吧。一会儿你就对一城山色半城湖。”
吴仲跟陈不胜都不懂什么意思,但依然觉得深感震撼。
“好联!”
“妙联。”
陈不胜竖着大拇指道:“你再说一遍,我没记住,一什么城湖了就。”
“一城山色半城湖。”
随即陈不胜一连念叨了好几遍。
随着莺歌曼舞的几名女子缓缓停了下来,厅堂瞬间也安静了不少。
而此时,也便有了人开始往台上扔银锞子了。
至于金光闪闪的金瓜子啥的,徐孝先还没有见到。
等老鸨无视那些银锞子走上来后,下面只闻叹息声跟喝酒声,却未有人站出来。
台下有人低头沉思,随即摇头:“不行,多了一个字。”
“唉……要是五个字的上联就好对了。”
“早知道抢上一联了。”
厅堂内显得有些安静,但更像是等着被点燃的导火索,都在等着有人起身,照亮厅堂的那一刹那花火。
徐孝先忍不住地踢了一脚陈不胜。
陈不胜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然后有些懵。
“这位公子,妾身有礼了,还请公子赐下联才是。”
“我……。”
徐孝先低声道:“你特么的给我争口气,别特么闹成了笑话。”
“哦,上联是什么来着?”
陈不胜不是在问台上的老鸨,而是低头问翻白眼的徐孝先。
二楼僻静的角落,姜柔笑得肚子疼。
红尘中打滚儿多年,她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有趣的三个人。
不清楚上联就敢站起来。
而且看那人表情,明显是被徐孝先蛊惑的。
难怪李青衣喊他徐瞎子。
这家伙竟然连自己的同伴都坑,真是坏得很。
另外一边,楼虎也是脸上一惊,难道真有人比自己还要快?
但不等姜柔继续看徐孝先三人出糗,也不等楼虎想出下联。
就听到老鸨妩媚风情的一笑,重复道:“回公子,青衣小姐的上联是:四面荷花三面柳。”
“一城山水……不对,一城山色半城湖。”
陈不胜有些结巴。
毕竟,厅堂跟二楼几乎所有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满堂的喝彩声瞬间响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欢呼雀跃地吹起了口哨。
姜柔张大了嘴巴,竟然……对出来了。
楼虎皱着眉头,叹口气: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老鸨念了一遍,随即谢过还傻站着的陈不胜,而后便离开了舞台。
不大会儿的功夫,老鸨竟是走了过来,随即邀请陈不胜去二楼品茗。
“老徐……。”
陈不胜向徐孝先求助。
“放心去吧,我们这里就不用操心了。”
徐孝先说道。
但心里有些嘀咕。
不对啊,前头对上来的那一桌,是一起去了二楼,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却是只叫了陈不胜一个人呢?
随着陈不胜离去,就剩下了他跟吴仲坐在那里。
“下一个你来对。”
徐孝先提议道。
吴仲稳重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去了二楼,接触到明玉楼的姑娘后,陈不胜能不能得到一些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果不其然,老鸨再次抛出了上联: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很是否合女子无病呻吟的心声。
姜柔的目光此时紧紧盯着徐孝先那一桌。
而且这一上联,是她亲自出的。
毕竟,她可是明玉楼早些年的头牌,那时候可还没有李青衣什么事儿呢。
听到上联的楼虎,不由在二楼搜寻,他知道这是姜柔的上联。
一直以来,也很难有人把其对得工整,更别提让姜柔满意了。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吴仲起身面无表情说道。
老鸨还未来得及走下台,便惊讶地转身看向徐孝先这边。
二楼的姜柔,心头不由一阵荡漾与恍惚。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如同寻找知己多年,却是始终不曾遇到。
但今时今日不经意间的这一刻,她仿佛转身就见到了自己心目中的翩翩公子,正撑伞向她微笑而来。
宛如: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姜柔不由痴痴发呆。
只是……他为什么不自己出面对呢?
等李青衣呢?
还是另有其他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