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老于的自卑。
老于的自卑从少年时代就有了,和张惠兰的感情纠葛只是诱发的原因之一,只是他内心不敢承认罢了。
很少有人正视自己的内心。
即使正视了,也总是用各种牵强的理由说服自己。
老于就是这样。
贫穷限制的不只是想象,还有对善良和美好的迷茫。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同学买了一支英雄牌钢笔,这种钢笔老于在商店里看过多次,每支八角五分钱,心仪已久。可对于一个生活在全家一天的开支还不到一元钱的家庭,想买这样一支钢笔,就是天方夜谭。
但老于有自己的办法:捡废品。大约用了两个月的业余时间,老于终于攒够了一元钱,就兴致勃勃的买了一支同样的钢笔。
可当老于拿出这种钢笔的时候,却被当成了贼。原因很简单:三天前,那位同学的钢笔丢了。老人极力辩驳,可没有人包括老师相信,大冬天只能穿一双“空前绝后”单布鞋的老于能够买得起这样的钢笔。
于是老于就有了贼的名头。
后来,还是父亲亲自找了老师和商店的营业员,才澄清了这件事情。但孩子们的说话是不考虑前因后果的,这毕竟是一个让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激动的字眼。所以,事情虽然查清楚了,可“于贼”的外号却传遍了校园。
父亲虽然帮他澄清了,但老于回到家还是狠狠的挨了一顿打,挨打的原因很简单:一家人一天的吃食就让他这么糟蹋了。母亲也骂:人不大,心眼不少,怎么不知道给家里买点菜?老于就很是委屈,觉得自己成了另类,同学老师看自己的目光不对,父母也不理解,难道穷人家的孩子就不配有一支好一点的钢笔吗,何况,还是用自己的劳动所得。
也许从这个时候起,老于的心里就埋下了自卑的种子。从那个时候起,凡是见不得阳光的事情,老于别说是做,就是想一想也会没来由的心惊肉跳。
张惠兰的心思老于是清楚的。对于男女之事,他还没有到一窍不通的地步,但他的骨子里以为,那是光明正大的洞房花烛夜才应该有的行为,所以,老于就和第一天扛枪就打仗的兵一样,看见对方就开了枪,可这个“敌人”还藐视了他,污辱了他。
十几年后,老于才自己明白了当初的懦弱来自何处。那一年,老于所在的小县城大面积城市改造,他们家的一院平房首当其冲,平房是老于高中毕业那年,父亲带着全家人打了整整一个夏天的土坯才修起来的,整整七间。可以说,父亲一生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了他们兄妹五个并且养大成人,然后把老先人留下的四间平房翻建了一回。
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个人,老于的同学丁二庆。这个从乡下来的和老于一样自卑的人,在老于家修房子的时候,整整无偿帮了七天,还有老赵。之所以要说丁二庆,它会成为下一本书的主角,书名也想好了,就叫丁二庆的草根人生吧。
这是后话。
小县城拆迁的时候,虽说老于家的房子只是红砖门墙的土坯房,但胜在院子大,就回迁了三套楼房。这个时候的老于,也在单位分了房,老于就主动提出,他不要县城的回迁房。老父亲也算是公道,按当时的房价,平均给了四个儿子,要房子的掏钱,不要房子的拿钱,分出去二套,剩下的自己住。
老于没有分房子,老大就给了他十万,这个时候的老于才算是有了自己的积蓄。
自己有了钱,但老于的底线不变,喝酒也好,打麻将也好,仅仅只是消磨时光而已,这一点,老于还是很有自信,能够把握住的。
所以,老于从来不上麻将馆,而是和同学,朋友,同事熟人之间玩一玩。没人玩的时候,就坐着公交车,随心所欲的游荡。
老赵退休回来以后,老于算是有了固定的牌搭子,老赵,老陈加上老卢和他,每周就玩上一两次。更多的是几个从小一起玩大的人聚一聚,输赢是不重要的。
可同样一件事情,重复的多了,就会出了各式各样意想不到的变故。老于他们打牌也是。
因为老卢抢了老赵的牌,(这个在正文里有所交代。)老于就有了想法,再加上,张惠兰还要时不时的参与进来,老子就萌生了自己退出的想法。玩个小麻将不要紧,把几十年的友情玩毁了,就没有意思了。
可偏偏张惠兰是个是个主动热情的人,自从自己弟弟的事和老赵有了牵扯,就一反常态,主动和老于几个联系起来,而且,想打牌的时候,张惠兰总是先约老于,无意之中,老于和张惠兰的联系就多了。
老于就有点头疼。几十年没有联系过了,何况,马小兰不仅仅是知道张惠兰,而且对他们之间年轻时候发生的事情是了如指掌的。
张惠兰还喜欢唠叨。要是打来电话,总要喋喋不休说上好一阵的,老于不愿听,可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只好虚与委蛇的嗯哼着。
马小兰也知道是张惠兰打来的电话,刚开始假装不知道,后来就忍不住的开玩笑:“咋了?这葡萄干了,木耳枯了,还不死心吗?要不给你炖点黄芪羊肉?”
这是没有办法说清楚的事。老于就给老赵说:“以后打牌,你组织,但张惠兰和老卢参加我不去。”
老赵大概知道一些原委,也开玩笑:“你不说这辈子活的太委屈了吗?夕阳红一下,也没有什么。”
老于就瞪眼睛:“看来,你和任老师还水乳交融的很。”
说这个话的时候,任老师就坐在老赵旁边,而老赵又习惯于免提接听。听见电话里的老于这么说,任老师就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老于就急了:“你用的免提?”
老赵就笑:“我啥时候不用免提。”
“人丢大了。挂了,以后打麻将不要找我。”老于说。
任老师就偷着笑。那时候,任老师和老赵刚住到一起不久。
但终究还是打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