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时安餍足地解决掉色香味俱全的餐食,他靠着特制的软椅,瞧着满桌狼藉残骸,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一边端着盘子准备去刷碗,一边小声吐槽顾淮是骗子,说好的他吃完就回来了。
他晃荡着两条不着片缕的长腿,在厨房和饭厅跑来跑去,笨拙又仔细地把碗筷洗了一遍又一遍,omega从没干过这种活计,也不知道洗洁精居然这么滑,一个愣神间“啪唧——”摔碎了个盘子。
他瞪大眼,赶忙想捡起来,“嘶…!”刚碰到厉时安就猛地收回手,对着指头上汩汩流血的划口吹气,秀气的眉峰紧簇,不敢相信自己这点事也做不好。
他警惕地盯着地上的碎瓦,如临大敌,也就忽略了开门的响动,顾淮甫一进门,厨房就传出瓷器碎裂的声响,他匆匆撂下袋子,鞋都顾不上换就冲了进去,把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吹指头的omega抱怀里,皱眉看他指尖的血丝:“怎么回事?”
语气有些沉、话还有点凶,厉时安缩了缩手指头,心虚地想掩盖,在顾淮严厉的视线下又乖乖给他看,讪讪然:“都怪你,我你不回来我才想着做点什么的…”
顾淮刮了把omega嘟起的唇,抱着人越过满地狼藉往外走,外鞋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顾博士视若无睹:“以后这些事留着我做,知道了吗?”
“再敢弄伤自己,”他微挑眉梢,朝omega耳垂轻咬:“我就罚你。”
厉时安脖颈一耸,不想接这话茬自讨苦吃,男人吐字时鼻息若有似无掠过耳蜗,惹得他立马绷直了半边肩膀,四肢并用往反方向躲,他本就只套了件衬衫,这番不知死活的磨蹭让顾博士呼吸顿止,不轻不重拍了下人臀瓣:“别乱动。”
厉时安不动了,他不满地举起手指头:“你都不说帮我涂药包扎,回来就凶我!”
顾博士似笑非笑向那毛线头般的伤口一瞥,语气淡淡:“嗯,是要抓紧包扎,不然等会该愈合了。”
他把omega放回沙发上,嘱咐道:“在这等我,”就转身去玄关换了鞋,脱下外衣,他回来之前还是又重新换了套衣服,秦重给的那身过于招摇,便晚了几分钟。
厉时安百无聊赖欣赏着美人脱衣的景色,顾博士身高八尺有余,长身玉立,肌肉饱满匀称、线条优美流畅,比例更是好到非人,往那一站简直立马可以上t台走秀。
不同于Alpha荷尔蒙爆棚的魁梧健硕,顾淮的身材比例仿佛经过上帝之手的精雕细刻,勾刻出酣畅淋漓的极限之美来,他近乎符合厉时安对一切完美身材的幻想与期盼,他不会犀利强势,压得他气都喘不上来,却足够宽阔遒劲,可以为他提供安稳有力的依靠。
omega看得入迷,瞧得沉醉,没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有多灼热,像燎原的火,烧到了顾博士心底,等厉时安意识到顾淮看自己的神色不对劲时,已经被压在了沙发上亲,火热的大掌贴着细腻的腰肢,他被吻到意识混沌,呼吸困难。
可怜厉时安刚觉得顾淮不会让他喘不过气,就被打了脸,他挣扎着想躲,好不容易有点喘息之机,先听顾淮低笑着问他,药玉好用么?
他脸腾地红透了,嗫嚅着不肯答,妄图把重的要死的顾淮推起来,顾淮忽视了这点小猫挠痒痒的力度,慢条斯理欣赏着他的臊然的神态:“不说?”
厉时安别开眼,准备一抗到底,同时在心底深刻反思,他和顾淮刚见面几分钟,事态是怎么又发展到这方面来的?他觉得这男人最近就像干裂的柴火,随便擦擦碰碰都能着!
他突然诡异地看着顾淮,顾淮被他看地一愣,厉时安问:“你不是没易感期了吗?”
顾淮舌尖顶了顶侧腭,哼笑:“我只是割了腺体,不是割了*吧。”
厉时安瞪大眼,不敢相信这么粗俗的话是从斯文儒雅的顾博士口中说出来的,眼前这匪气十足的人是谁?
“……”
·
厉时安大汗淋漓得三出浴室时,外面的天都过了最亮的时候了,他艰难爬上床,抓起药玉一把扔进了楼下的草丛里,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玩意!
omega绝望地仰躺在新换的柔软干燥的床铺上,生无可恋地揉了揉自己咕咕叫的肚皮,悲哀的意识到自己又又又饿了。
这几天他好像除了睡、睡就是吃,别的什么事也没干成。
因此当顾淮做好饭抱他出去时,气不过的omega张开犬齿,照着男人肩膀狠狠一咬!顾淮眼皮都没抬,甚至还伸出手搓了把厉时安的脑瓜顶,懒得计较小孩子发脾气似的动作。
一顿饭吃的鸡飞狗跳,顾淮在厨房光着膀子,只穿着个围裙收拾碗筷,厉时安则只着洛丽塔小裙子,被迫打扮的像个洋娃娃,皱着张脸神情恹恹。
他见顾淮收拾好从厨房走出来,移开眼不去看人血管凸起的小臂:“喂,顾淮。”
“嗯?”顾淮想把人抱起来,被厉时安躲开了也不强求,站在那好脾气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刚刚就想问,”厉时安喉结一滚,正视着顾淮:“但你一直打断我,”顾淮笑笑,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厉时安仰头期切地望着他,认真问:“你上午去秦家了?”
这话比起提问,更像陈述。顾淮愣了愣,眸子危险地眯起:“你说什么?”
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这男人脑子里又阴谋论了,厉时安垂下眼,小声解释:“你身上…有斯维亚香水的味道。”
顾淮:“……?”
“你穿了秦家的礼服吧,”厉时安说。
那瞬间顾淮福至心灵,没想到千算万算棋差一招,秦重居然在这给他下套,那衣服穿身上的确有股清雅好闻的醇香气息,但他没想到这气味鉴别度这么高。
他回来时甚至换了衣服,味道也几乎趋于无。
这样都能闻到?
“你口中有很淡的烟草味,身上还有那套礼服特配的斯维亚香水的味道,”厉时安抿了抿唇,半晌他说:“不给我看看那套衣服吗?”
他不信顾淮会向秦家妥协,他在等,等顾淮兑现他知无不言的承诺。
顾淮缄默片刻,他先转身上楼换了件家居服,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云雾茶香水味,又去玄关处取来那套回来后就孤零零被留在那的纸袋子,递给厉时安。
厉时安吸了吸鼻子,满意地发现清淡悠长的云雾茶香很好地掩盖了衣服上的醇香气息,他从衣袋里抽出被堆叠整齐的高定礼服,却在看清后猛然僵住了,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震惊中带着悚然的古怪表情,半晌恍惚:“这是你的礼服???”
顾博士难得被问住了,他对那些高门大户的繁文缛节知之甚少,却仍敏感地嗅到一丝非同寻常来:“这衣服有问题?”
“问题嘛…”厉时安吞了吞口水,道:“没有。”
“没有?”顾淮细了细眸子,那里面威慑的意味让厉时安轻咳了下:“就是…这衣服和我的挺像的。”
“什么?”顾淮微拢眉心,挺像的是什么意思?秦重总不至于把厉时安的衣服给他穿吧?
厉时安复杂地看着顾淮,心一横,视死如归:“秦家的Alpha都穿黑的!omega才穿白的!”
至于beta——秦家哪有beta的容身之处?
他说完又趁着顾淮消化的时间,忙不迭找补:“不过这礼服规制很高,甚至比秦家继承人的规制还高了半级!就是和我的衣服确实有点像,既像又不像…”
顾淮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既像又不像,什么意思?”
“这礼服有本姓和外姓之分,你这套衣服是按照本姓,也就是本家族人的标准制作的,但是规格却比继承人高半级,比家主低半级,还是白色的…”
他脸色怪异:“如果把这套礼服的标准改为外姓,那他就是标准的家主夫人礼服,你懂我意思了吗?”
“……”
顾淮忍耐地闭了闭眼,厉时安又火上浇油地小声吐槽:“秦重给你的?他不会想娶你吧…”
顾淮:“?”
这拔老虎须的行为成功让厉时安收到顾博士凌厉的死亡视线,他悻悻笑笑,把衣服重新给人叠回去,顾淮见他动作,自然地把接过礼服自己叠,二人拉扯间一枚胸针从衣兜里滑了出来。
是那枚星光祖母绿宝石皇冠胸针。
厉时安定睛看了这颗宝石片刻,半晌“咦”了一声。
顾淮撩人一眼:“怎么了?”
“这宝石…这宝石我见过。”
“你见过?”
“是啊…”厉时安托着腮,借着日光欣赏着宝石上神奇的星光特效:“我在秦家那几年,有一次看见秦老上将和他的夫人吵起来了,好像就是因为这块宝石。”
顾淮眸光一沉,垂落身侧的手掌忍不住虚握成拳。
“秦老夫人很激动,一直在说谁死了,说什么这宝石应该是她的,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现在想来…”厉时安看着顾淮逐渐绷显的肌肉,识趣地咽下了后半句话。
厉时安并非存心刺激顾淮,只是有些事情,他觉得顾淮有知晓的权利和必要,至少在他留在秦家这几年里,能感觉到秦利民是爱着茉莉的。
这份爱或许是剥削,或许是伤害,或许微不足道,可谁都不能否它的存在,他不奢求顾淮原谅什么,他只是想让顾淮知道,这世上并非人人厌他弃他。
顾淮裸露在外那条手臂青筋暴起,坚硬如铁,厉时安娜着膝盖蹭过去,握住了他的小臂,仰着头问他:“阿淮,你决定放过秦家了吗?”
omega柔若无骨的指尖带着氤氲水汽,让顾淮力道一松,他在厉时安身侧落座,轻柔地为他撩起鬓边的碎发,答非所问:“我只是…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
“什…么?”
“我曾厌恶着秦家的一切,自以为是地认为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报复、乃至扳倒秦家,我永远记得二十年前那场冲天的大火,我曾在死亡前立誓,”顾淮笑着,出口的话很轻,落进心里却重若千钧:“直到这么多年过去,我才发现,少时的饮恨泣血、愤慨陈词,还有所谓的依靠自己,都不过是一个笑话。”
“我永远也洗不掉秦家的烙印,甚至我还要感谢这个身份,”他眼中的光淡了淡,转而换成如晦墨色:“假设我不是秦家之子,我连站在秦重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我没有秦家赋予我的优越的基因、聪慧的大脑、健硕的体格和过分美貌的外表,我拿什么和秦重争锋?”
“甚至我所受的教育和关注,身上连带的资源和机会,都排不开众人心照不宣的帮扶,他们是帮扶我吗?不,他们是帮扶秦家的儿子。”
“但真正让我决定放弃曾经的报复计划的,还是另一层原因——”顾淮长吁口气,唇角的弧度压平了,语调凝而成冰,沉郁冷漠:“我发现这场斗争的胜出者无论是谁,秦利民都是最大的赢家。”
“哪怕我杀了他,杀了秦重,让秦家自此一蹶不振,秦利民恐怕都能含笑九泉。”他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讽刺道:“因为他培养出了一个足以推翻秦家的儿子,我会继承他的事业,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秦家,吞并旧的秦家,带领新秦登上无与伦比的高峰。”
“这在秦利民眼中,不过是西汉和东汉的区别,他们都是不在乎自身性命,只顾家族荣辱的人。归根结底——我们有着同样的Y染色体,这是秦利民想要的胜利,亦是他一手造就的局面,可怜我辗转二十余年,时至今日也才勉勉堪破。”
“我和他…居然是该死的利益共同体啊。”顾淮微微仰头,他的语调哽咽了,厉时安看见他眼角微微泛红,凑上前想安慰一下这个失意的男人。
顾淮却很快回过神来,他笑着用指腹蹭了蹭omega的面颊,好似刚刚那点酸涩从未出现,厉时安问他:“那你决定放过你自己了吗?”
这次他问的不是放过秦家,而是——你肯放过自己了吗?
顾淮笑意一凝,半晌他怜爱地吻了吻omega的面颊,说:“不。”
他重新弯了眸,字语在唇舌里仔细咀嚼,清晰而决绝地说——我要他输。
“我知道怎么让秦利民输了,”他一字一顿:“只有我输,我才能赢。”
“这世上每一栋密不透风堡垒,最终都是从内部瓦解的。”
就像这二十余年,秦利民唯一一次对他动怒,是在他切掉腺体那一天。
那一天他背叛了秦家的荣耀,背弃了Alpha的骄傲,背离了贵族的统治。
离经叛道,妄破樊笼。
秦利民爱权爱利,示Alpha高人一等,那他就毁了这固化的阶级,让自由平等的风,吹过弗西每一片土地。
也让秦利民数十年钻营,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