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驶过繁华的街区,最终转入一条僻静的林荫大道。道路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深秋的阳光透过金黄的树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一座气派的大门。陈景文透过车窗,看到门柱上镶嵌着";林公馆";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门口的警卫看到车队,立刻笔直站立,举手敬礼。
车子最终停在主楼前。冯安亲自为陈景文拉开车门:";陈大人,请。";
陈景文强撑着走下车,抬头望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栋气派非凡的红砖黄瓦建筑矗立眼前,三层主楼的立面融合了巴洛克式的繁复雕花与江南园林的飞檐翘角,既有西式建筑的恢弘华丽,又不失东方建筑的典雅含蓄。
环顾四周,花园里的景致透着深秋的萧瑟。几株名贵的茶花树依然枝叶茂密,在园丁的精心照料下保持着碧绿的姿态。花圃中零星开着几朵晚秋的菊花,在寒风中倔强地绽放。远处的小型喷泉喷吐着晶莹的水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但真正引起陈景文注意的,是那些分布在院墙角落和主楼门口的警卫。他们身着笔挺的德式军装,手持他叫不出名字的新式冲锋枪,目光警觉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无声地宣告着此地主人的权势和不容侵犯。
陈景文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这里比他想象的任何军阀府邸都要讲究,但也更加戒备森严。那些精良的武器装备,训练有素的警卫,无一不在彰显着林宇的实力。
";陈大人,林司令在书房等您。";冯安做出";请";的手势,示意他跟上。
陈景文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这位年轻的军阀,绝非他在京城时想象的那种粗鄙武夫。光是这座公馆的布置,就足以说明对方是个极具手腕和野心的人物。
他们穿过铺着波斯地毯的走廊,陈景文注意到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看起来都是真迹。这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这里的主人,绝不一般。
跟着冯安踏入主楼大厅,陈景文不由得又是一惊。
脚下是光可鉴人的名贵实木地板,每一块木纹都清晰可见,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抬头望去,三层挑空的大厅上方悬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无数棱面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富丽堂皇。
墙上除了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的名家字画,还陈列着几幅古代名家手笔的山水画。陈景文虽不敢说自己是什么书画行家,但在京城也见过不少真迹,这些画作的笔触、用墨,无一不透着真品的气韵。
大厅四周摆放着几件造型古朴的红木家具,那包浆的光泽昭示着年代的久远。一张雕工精美的太师椅旁,还摆着一个镶嵌着翡翠的屏风,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空气中飘荡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不浓不淡,恰到好处。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裙的女佣从楼梯上走下,看到他们,微微欠身,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尽头。那举止之间的规矩,哪里像是一个武将府邸的下人?
陈景文宦海沉浮多年,在京城也见过不少达官显贵的府邸。但这林公馆的奢华程度和处处透出的秩序感,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这里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主人非同一般的品味和财力。
这不像是一个出身行伍的将领的居所,反而更像是一个经营数代的世家大族府邸,只是多了许多持枪的卫士。这种反差让陈景文更加捉摸不透林宇这个人。一个能把府邸布置得如此考究的将领,会是传闻中那种只知道征伐的粗鄙之辈吗?
";陈大人,这边请。";冯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指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林司令在楼上书房等您。";
陈景文点点头,跟着冯安登上楼梯。每一级台阶都铺着厚实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更添了几分庄重肃穆的气氛。楼梯转角处的壁龛里,还摆着一尊古朴的青铜器,沧桑的造型透着岁月的气息。
这些细节无一不在提醒他:他将要面对的,恐怕是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的对手。
冯安在二楼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轻轻叩门:";司令,陈侍郎到了。";
";请进。";门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陈景文跟着冯安走进会客厅,明亮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整个空间照得通透。他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准备面对传闻中的林疯子。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
宽敞的会客厅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个穿着军装、满脸横肉、目光凶狠的莽夫。相反,他看到的是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便装,面容清秀,五官端正,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年轻人正随意地坐在一张看起来极为舒适的真皮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装帧精美的书籍。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洒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若非事先知道他的身份,陈景文几乎要以为这是哪个刚从海外留学归来的世家公子。
看到陈景文进来,年轻人合上书本,从容地站起身。他的动作优雅而自然,完全看不出半点行伍出身的粗犷。
";陈侍郎,一路辛苦了,请坐。";林宇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温和,听不出丝毫敌意,";冯安,给陈大人上茶。";
陈景文一时有些恍惚。这就是那个令各方势力闻风丧胆的林宇?这就是那个传闻中手段狠辣、不留情面的申城阎罗?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与他此前想象中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但正是这种巨大的反差,反而让陈景文心中升起一丝更深的忧虑。这样一个表面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年轻人,或许比一个性情粗暴的武夫更加难以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