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而寂静的走廊上,林晓英走出电梯,手里提着个小巧的纸袋子。
“那我去去就回。”
肖凌峰嘴上这么说,手却没松开。
他眼神里满是不安,嘴角还勉强扯出一丝笑,显然紧张得很。
“哪有那么严重呀?我就去还个东西,很快回来。”
林晓英举起手中的纸袋子示意。
袋子里装的是一把口琴,是杨泰安董事长的妻子,也是杨帆母亲留下的遗物。
“是时候把它还回去了。”
今天早上,林晓英和肖凌峰一起回到她的公寓,匆匆收拾那些搬家时不得不留下的东西,同时也为明天晚上前往意大利做准备。
就在整理时,她看到了一直悉心保存的口琴。
想到曾答应过要在婚礼上吹奏这首曲子,可最终却未能兑现承诺,心底深处不禁涌起一阵愧疚。
“…… 可能会花点时间。”
她得去道个歉,虽然对方听不到,但这是应该的。
“没事儿,你慢慢来,我就在这儿舒舒服服地等你。”
肖凌峰微笑着,试图让她安心。
一句 “结婚吧”,仿佛让他整个人都变了。
以前,他只是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如今却能更坦然地流露出各种情感。
就好像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一下子拉近了。
可正因如此,林晓英心里愈发沉重,她觉得自己无法以纯粹的心意回应这份感情。
“凌峰,你…… 真的太宽容了。”
“哟,你这才发现呀?这可是我的优点之一。”
看着他调皮的回应,林晓英在心里暗自叹息。
或许有些贪心,但他对自己实在太好了,好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知道她是以怎样的缘由答应结婚,他却毫无怨言,还想着在各方面给予更多。
这不就像那个儿童绘本的故事《爱心树》里的树吗?
小时候读这个故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如今再看,故事里的 “小男孩” 显得如此自私。
而现在,自己似乎就成了那个小男孩,这种认知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是有点良心,就该拒绝他……”
林晓英为了逃避内心的愧疚,给自己的这次选择随意冠上了一个名字 ——“交易”。
为了能好好抚养孩子,她把自己 “卖” 了个好价钱。
所以,从现在起,她是肖凌峰的人了。
“我出来就联系你,你要不找个附近的咖啡馆坐坐。”
她一定会归还遗物,简单问候之后就回来,她用眼神向他许下这个承诺。
“快去吧,别管我。”
肖凌峰努力挤出笑容,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
林晓英沿着安静的走廊走去,按响了最里面 VIp 病房的门铃。
“哟,是晓英姑娘呀?马上给您开门!”
家仆大爷看到她出现在摄像头里,急忙打开门,满脸都是喜悦。
“您好呀!”
“快请进,一直联系不上您,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联系” 这两个字,让林晓英心里一紧。
这段时间,她把手机和平板都扔在一边,一心只想躲开外界那些烦人的关注,却没想到给别人添了这么多不必要的担忧。
更何况,她已经很久没来病房探望了,就怕那些奇怪的人跟过来。
虽然都有原因,但家仆大爷肯定挺失落的。
满心的愧疚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董事长他怎么样了?”
“至少没恶化。”
“…… 这样啊。”
她曾满心期待杨爸爸能醒来,那样她就不用离开杨帆了。
可这终究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更像是在逃避现实。
林晓英暗自叹了口气,从纸袋子里拿出口琴,轻轻放在桌上。
“晓英姑娘,您…… 打算离开吗?”
“离开” 这个词,像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刺进她心里,让她喉咙发紧。
但她还是回答了。
“嗯,我觉得我该走了。”
她多希望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轻松些,希望自己不是那个贪图不属于自己幸福的女人,而是在不幸发生时能果断离开,让大家都能松口气的人。
然而,家仆的声音却充满了哀伤。
“…… 是因为李政学董事吗?”
他什么都知道,真的什么都知道。
林晓英用力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 不是,是为了董事长和杨帆。”
没错,这不是 “因为”,而是 “为了”。
杨帆现在需要李雯熙的帮助,她这个要离开的人,没必要留下什么怨恨。
“我不能因为自己,让安浩集团陷入危机。” 这无疑是个正确的选择。
“他们俩都不会开心的。”
这话也没错。气氛瞬间变得沉重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林晓英长叹一口气。
“嗯,但至少,不会有人被推向最糟糕的境地。”
不是最好,而是最妥当的结果。
她只能满足于此。她的生活,一直以来都充满了艰难的抉择,总是要放弃些什么,所以她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后退。
“我可是尝过穷日子的滋味,那真不是人过的…… 能把人的精神都折磨垮。”
在遇到杨帆之前,林晓英的生活充斥着恶意。
挣的钱总是勉强够花,生活毫无安全感可言,不管是工作还是日常,都时刻面临着危险。
最窘迫的时候,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差点搭进去,只为了能活下去。
在那时,那是理智的决定。
“富足和贫穷时的世界,完全是两个样。”
经历过这两种极端生活的林晓英,担心杨帆会被现在的生活拖垮。
他一直过着优渥的日子,如果生活陷入困境,他对自己的爱还能像现在这样炽热吗?
她不敢肯定。要是真到了最糟糕的那一刻,她肯定会自责。
“杨少爷不至于那么没用。”
面对家仆的维护,林晓英苦笑着。
“也许吧,但就算花一辈子时间,他也很难挽回这次失去的东西…… 我没那么重要,不值得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对话到此为止。
在令人难受的沉默中,林晓英转身面向病床。
“叔…… 我要走了,您一定要醒来啊。”
那只大手依然温暖。
“感谢您夸赞我,可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回报您,真的很抱歉。”
她多希望杨叔叔现在能醒过来,能像以前一样呵呵笑着,摸摸她的头。
但这一切都只是奢望。
“…… 我答应您,我不会独自幸福的。”
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她满心愧疚,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可以,她真想把未来所有的幸福都留在这里,然后离开,好让留下的人能展露笑颜。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家仆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慰她。
“这不是董事长希望看到的。”
“…… 这是我自己希望的。”
林晓英拒绝了安慰,像是在惩罚自己。
“那我走了,您多保重。”
林晓英转身朝门口走去。得赶紧离开,再这么下去,她怕自己会放声大哭。就在她匆匆离开病房时,家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愿您往后幸福。”
面对这诚挚的嘱托,林晓英没能回应,像逃跑似的顺着走廊飞奔而去。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就在跑到电梯前的那一刻,一个宽厚的怀抱将她拥住。
“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肖凌峰。他不是说去附近咖啡馆坐坐吗?她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我就想快点见到你。”
明明看到她哭过,他却只是静静拥抱着她。他的胸怀为何如此宽广,他的怀抱为何如此温暖。
林晓英讨厌这样,讨厌自己从他这儿获得了安全感。
“咚咚”,他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沉稳而安静。
她本应该痛苦,本应该悲伤,可肖凌峰的安慰却强行将她从悲伤中拉了出来。
“…… 谢谢你。”
“别这么说。”
两人回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
林晓英依然沉浸在悲伤中。肖凌峰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我能帮你系安全带吗?”
一提到安全带,林晓英就想起每次坐车时,都是杨帆帮她系的。
那种突然涌起的孤独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赶忙自己拉过安全带系上。
“这点我自己能做。”
没错,力所能及的事就得自己做,从良心上来说,她不能再享受公主般的待遇了。
“嗯。” 肖凌峰虽然看起来有点失落,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从公寓拿的邮件都放在环保袋里了。”
林晓英往后座看去,在一堆行李中间,看到了一沓信件。
可她很快就没了兴趣,反正也不会有人给她写信,无非就是些账单或者广告。
“我先缓一缓,现在有点难受……”
“好,离出国还有点时间呢。”
明天晚上,林晓英就要跟着肖凌峰前往意大利了,可能会在那儿待上五到十年。
当初办护照的时候,她还憧憬着幸福的蜜月旅行,可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使用它,这让她心里一阵难过。
傍晚,空气中透着丝丝凉意。
滨河湾云邸VIp 层客厅里,两个男人相对而坐。
“9.5%。” 梁博文轻叹一声,手中紧握着这段时间收集来的委托书。
那厚度差不多有一本书那么厚,见证了他们这段时间的努力。
杨帆难得露出疲惫的神色,斜靠在沙发上。
“比计划收得多啊。”
“是啊,辛苦你了。”
真的是一分一毫地积攒起来的,他们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四处奔波。
要是觉得太远不方便去,就打电话沟通。
就这样一点点积累,最终超出目标 0.5%。
按说该高兴,可两人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虽然辛苦了这么久…… 但我们好像还是没法得到想要的结果。”
没错,几天前得到的消息显示,李政学已经获得了 20% 的股份。
关键是那还是几天前的数据,现在说不定更多了。
而杨帆,除了自己的 10% 股份,只收集到其他股东 9.5% 的股份。
“要是一人一票,我们肯定大获全胜。”
梁博文一边嘟囔,一边晃着手中的委托书。
“这是公司,又不是选村长,这是股东大会。”
可惜,这就是现实。
也正因如此,一直以来安浩集团都是按照杨泰安董事长的意愿运转。
要是再多一两天时间,结果会不一样吗?
不,差距不可能一下子缩小。
剩下那些还没接触的股东,就算把他们的股份都加起来,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数点后两位。
“博文,我们该做的都做了。”
没错,能做的都做了。在这一点上,梁博文也认同。
“话是这么说…… 剩下的,只能指望在股东大会上争取支持了?”
“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了。”
只要没提交委托书,立场随时都可能改变。
和杨帆这边不同,李政学拉拢的势力大多会去现场投票。
换句话说,杨帆这边的 19.5% 是确定的,而对方的 20%,却会因情况而变化。
“行,还没结束呢,我们坚持到最后。”
看着朋友努力打起精神说话,杨帆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