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之夏房间的门被打开。
一个男人拉着脸,背着手走进房间,直接坐到了外室的椅子上。
不用看也知道那个吊丧脸的人一定就是兰珏枫。之夏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块梅花糕放到袋子里,转身走到外室。
她用脚将地上的杂物扫到一边,将衣摆提起,跪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兰珏枫。
“知道错了?”兰珏枫见之夏自觉的跪下,态度还算是诚恳,沉声问。
“不知道。”之夏冷静的回答。
“那为何跪我?”兰珏枫又问。
之夏盯着兰珏枫,义正言辞道:“在女儿心里,女儿并未觉得自己行为有差,但在爹看来女儿做错了。故女儿理应跪下领罚。”
“我告诫过你,毋多事,多事多患。少言不为人忌,少行不为人短(1)。如今,你私自出山,把我跟你说的话全然当做耳边风。难道你不记得你母亲死前说过什么吗?”
那兰珏枫不说她的母亲彭氏还好,说起彭氏这之夏恨不得一掌将她爹劈死。那彭氏生命垂危的时候,之夏心病突发。兰珏枫以彭氏需要静养为由,不仅不让她陪侍左右,更是以之夏生了邪症为由,将之夏锁在柴房中,只派了一个哑婆婆每天给自己送饭。这一关就足足关了一月有余。一月后,待之夏被放出之时,她去到母亲彭氏的房间,只见到一个冰冷的牌位杵在那里。
“您能不能别在这跟我攀古吊今的摆那些大道理。娘初终之时的时候我又没在,我哪知道您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这是不是您拿一个没了气的死人编排瞎话糊弄傻子!”之夏没有好气的说。
“你这混账羔子,说话就没有能听的时候!我好歹是你的父亲,虽不指望你能全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但最起码的出必告你理应做到!你三番五次不听劝阻,如今还私自出山,你将为父的话当成了什么?”兰珏枫怒道。
“都说父慈子孝,要子孝,起码要父慈吧!别的先不说,自从我娘离世后,你可曾尽过父亲之责?”
“混账!”兰珏枫喘了半天大气,满脸通红。
之夏倒不生气,俗话说常骂不惊,常打不怕。之夏早就练就了将兰珏枫的话当成放屁的本领。再说了,这兰珏枫除了会说混账两个字也说不出别的什么。
之夏死皮赖脸的看着兰珏枫笑着说“爹这么晚找我肯定不是闲出屁来找我秉烛夜谈的吧!爹莫不如给女儿一个痛快话,今夜屈尊是有何指教?是想让我罚跪还是罚抄经书?反正我今夜就没打算睡觉,抄书的话白天爹罚我抄的五十遍我还剩五十遍没抄,多加个几十遍也无所谓,反正我都抄不完。罚跪的话那就更简单,我年轻抗折腾,爹想让我跪多久我就跪多久!可是爹不要忘了,现在不是在家里,爹要罚我,传出去,也是丢咱们兰家的脸!”
兰珏枫的眉头挤在一起,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本来想说的话也被之夏生生怼了回去。
兰珏枫道:“你既想跪就好好跪着!只一点,你给我记着,你既已出山,那就老实的憋着,别到处惹事!不要和其他门派之人说话,更不能使用你的狗屁法术!若是你再任性,我定捆了你回去。”
“你收了我的剑,还不让我用法术。爹要是真的如此讨厌我,倒不如砍了我的双腿,让我当个废人算了!”之夏瞪着眼看着被自己气到青筋直爆的兰珏枫。他盯着之夏看了很久,浑身都在颤抖。
“哈哈~”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内室传来。
兰珏枫转头瞥了一眼,只见冰儿正窝在床头,看着他轻笑。
“这孩子我检查过,没什么大碍。”之夏见父亲想要靠近冰儿,连忙爬着挡在父亲面前。
兰珏枫瞟了一眼之夏,又看了看冰儿,迟疑了一会后,愤愤的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开。
本以为这夜就这么过去了。
窗外,一阵大风惊走了停落在窗外菩提虬枝上的飞鸟,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之夏走到窗边,将窗子重新关好。
“冰儿,你要干什么?”之夏一转身,只见床上的冰儿已经坐起,光着脚向门口的方向径直走去。
冰儿没有回答,她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站在门口,使劲的拍着门。
冰儿的体质本就不同寻常,如果引来更多人的注意,冰儿恐怕会被当做邪祟处理掉。
“冰儿,很晚了,不要吵醒别人。”之夏说着,将冰儿抱回床上。
冰儿刚被之夏放到床上,立马光着脚自己跑到门口,更加激烈的拍门。
之夏没有办法,如果反复这样肯定会引来别人。
“把鞋穿上,我带你出去。”之夏轻轻的将冰儿抱起,抱到床上,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把冰儿包在里面。
“这个你收好。”之夏蹲下,将冰儿扔到床上的那团破旧麻布挂在冰儿腰封上。
外面的雾气似乎越来越大。四下无声,双脚踩在枯叶上传来的沙沙声异常刺耳。路上空无一人,就连风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停留。
“虞山罪,虞山罪,朝醒夕落难相会。心事难平怨有悔,满眼流遍血与泪。虞山罪,虞山罪,草木旧人皆憔悴。闻说崖断丈万尺,浮葬万世白梅醉。”冰儿边唱边跳。
脚下踩断枯叶的嘶嘶声,冰儿手中青石链所出的哒哒声和着冰儿的歌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夜晚变得莫名的毛骨悚然。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来到了一片似乎是墓园的地方。这个墓园看上去就阴森恐怖,墓碑七歪八倒地横在路中间,它们像是被人硬生生的从地下拔起,又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土中蹦出将这些墓碑弹飞。可同时,这个墓园又不像是年久无人看顾,因为整个墓园并没有杂草,而且地上满是碎掉的供果。
倏然间,阴风四起,耳边传来了由浅入深的哭声。冰儿转身看着之夏,微微一笑。
“虞山罪,虞山罪,朝醒夕落难相会。心事难平怨有悔,满眼流遍血与泪。虞山罪,虞山罪,草木旧人皆憔悴。闻说崖断丈万尺,浮葬万世白梅醉。”不知何人哼着适才冰儿哼唱着的那首歌。
歌声时断时续,忽远忽近。浓雾之中,之夏光听声音,根本无法辨认来者是人还是妖。
“嗷,嗷......”
类似狼嚎的声音从山上传来。声音的来源处虽有着很强的阴祟之气,带有很强的攻击性,但不知为何,之夏竟探出了些许纯阳生气。
之夏的灵力被兰珏枫封住,虽没仙剑剑。不过还好,之夏法力的还足以支撑她抵挡一阵。
之夏向声音传来处抽出袖中的袖带,隐匿在黑暗中的不知是人是妖的东西被抽卷而起。那些东西在原地打了几圈后,歪歪扭扭的倒在原地,发出刺耳的哀嚎。
之夏身边的冰儿使劲挣脱了之夏的手,拼命向那些东西倒落的地方跑。
“冰儿,你要去哪?”之夏紧紧抓住冰儿的裙角,跟在冰儿的身后,生怕她出什么问题。
雾气越来越大,连月光都无法穿透这逐渐浓稠的雾气。
模糊中,之夏感到自己周围传来了更加刺耳的吼叫声,叫声从四面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烈。
之夏跟着女孩的步伐,捡起地下的数根枯枝,将它们扔到声音传来之处。
那些枯枝似是刺中了什么东西,只听那刺耳的吼叫声停了下来。
之夏见声音停下来,连忙将冰儿拉住。
“冰儿,不能再往前走了!”
“娘。你看!”冰儿转身。
“什么?”之夏赶忙上前一步,将冰儿拉到身侧。
“叔叔……”冰儿伸出手,指着之夏的背后,轻声说。
之夏一转身,看见一张似人非人,面目全非的脸。他的五官已经消散在无数凸起的脓包里,他的瞳孔耷在鼻尖,嘴角、眼角不停地向外流着赤黑色的液体。
“我去!”之夏看着这样扭曲的东西,耳边听着他发出的低吼,心内突然刮起一阵阴风,两腿突然失去了支撑。
直面这样恶心人的场面,不论是身经百战的修仙之人,还是普通人,有谁能扛得住。
“呲!”之夏来不及反应,一束青色的寒光从不远处飞来。顷刻间,面前的这个东西被这寒光打飞。
“护好孩子!”就在之夏手足无措之时,一个清瘦的男子的身影来到她的身边,这个身影如寒月般清冷。
之夏拉着冰儿躲到一边的石碑旁。
只见那名男子蓦然间飞身一跃,跃进了浓浓迷雾中。寒色的剑光时不时地劈开混沌的迷雾。虽是视物艰难,但之夏清楚的看到了一批又一批的邪祟从四面围过去。
而那个男子却不急不慌,从容的挥着剑,进退自如,飞身旋跃。
之夏犹疑,不知是否要冲进迷雾中。之夏虽看不清眼前的人,但她知道能独自一人如此熟练的躲避这么多邪祟的围攻,定不是庸碌之辈。可是,那个人真的能对付的了那么多的邪祟吗?
不知为何,剑光突然消失不见。之夏看不到那个男子在做什么,越来越强烈的碰撞声从男子的方向传来。
“喂,你还好吗!”之夏冲着浓雾中间喊。
“带孩子走!”那名男子高声喊道。
耳边邪祟的吼叫声越来越大,之夏看着迷雾中央,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在旁边墓地上的泥堆中看到了一把短刀。
之夏也不知道那男人是谁,不知为何明知前方的凶险他还要自投罗网。不过这男人怎么说也算是救了自己,自己像个王八羔子一样缩在这等着别人为自己开路也实在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冰儿,我要将你定住一会,暂时委屈你一下。”之夏说着,将食指在冰儿的心口处轻轻一点,冰儿晕倒,趴在旁边的墓碑上。
之夏从袖口中抽出几个个火折子,点燃后,扔到那些东西聚集的地方。而后,她将地上的刀拾起。
之夏虽没有仙剑,但好在身材瘦小,四肢还算协调。她拽着前面的树条,双腿前倾,右脚踩着一个墓碑,跳进了迷雾中。
那些邪祟感知到了之夏的动静,纷纷掉转头,向之夏方向挪动。之夏拿着短刀,照着打头冲来的邪祟心口捅进去。
那邪祟高声口叫了一声,心口处却一滴血也未留下。而下一秒,他的伤口自然的愈合。想来手中的刀就是普通的铁刀,没有灵力加持,对那些邪祟显然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邪祟双手紧握着之夏的双臂,嘴里不停的流下血红色的液体。
之夏用脚尖把插在邪祟身上的短刀踢出,双手反托着那邪祟的胳膊,向后翻。借着那邪祟将她推起之力,双手捧着那邪祟的脑袋,脚交踢着旁边将要落下的刀,把那邪祟的脖子砍了砍下去。
脑袋掉到地上。
之夏看着不断涌来的邪祟,又看了看身后不远处那一排枯树。之夏正面突围根本不是这些邪祟的对手,只能想办法越过这些邪祟,跳到邪祟的包围圈之间与那男人会合。
之夏不停的向后退,直到来到那枯树后边。她紧紧的抓住那些邪祟的胳膊,反身跃起,踩到了那邪祟的肩膀上。她抽出袖带,将袖带一端缠到那树干根部。而后她侧下,将一端紧紧地绑在面前数十名邪祟身上,自己继续后退。
那些邪祟见之夏后退,他们往前走,身后的那根绑绳越紧。
之夏见的袖带被拉伸到极致之时,伸手抓住绑在邪祟身上的袖带,绑在自己身上,一瞬间,自己被弹到了包围圈中间,成功的与圈中之人会合。
“不是让你护好孩子吗?”看到之夏,男人说着,覆掌而上,之夏点燃的火折子瞬间碎成数万光点。
“怎么是你!”之夏晃了下神。
顺着光点,之夏看到站在她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定了自己几个时辰身的墨殇。
抛开人品不说,在这月影幻光下,这墨殇还真是拥有一副令所有女子都垂涎的好皮囊,寒月般冰冷的脸,却也如璞玉般完美,让人忍不住的多看几眼。
“你为何不用剑?”之夏看着拿着剑鞘只防守不进攻的墨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