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小太监们天还未亮,就开始低垂脑袋无声地忙碌,只因今日是皇帝钦定的选秀吉日。
数月前,在太行山一战,锦衣卫损失惨重,皇帝震怒。一连十几日,他们连呼吸都不敢重一点,生怕惹了天子心烦,给自己招来祸事。还是总管善于体察上意,提议在民间广采秀女,充盈后宫,才让皇帝的脸色稍霁。
储秀宫外,来自五湖四海的女子们皆敛眉垂目,等候着皇帝的召见。她们虽然年华正好,但映着暖阳的脸上却无殊喜色。
世人皆知,当今皇帝垂垂老矣,生性残暴。若是被他选中,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大臣们疼惜女儿,皆从人牙子那儿买来年龄相仿的女孩儿,充作闺秀。对于那些女孩子,深宫大院与火坑,又有什么区别。
“姐姐,你这么好看,一定会被选中吧。”虽然是夸奖的话,但从小姑娘的口中说出,却好似让人避之不及。
“别担心。”文秀拍了拍小姑娘不自觉发抖的肩膀,“你不会有事的。”
很快,伴随着小太监尖利的唱声,这一批的秀女缓缓走进宫殿。
那是文秀第一次见皇帝。和她想象的一样,一个头发稀疏的老人随意地坐在龙椅上。他的目光如鹰隼,但少了逼人的锐利,而多了几分阴骘。
他打量着那些如花骨朵儿般鲜妍的女孩子,如同玩赏着博古架上的花瓶,叫人看不出喜怒。
文秀缓缓抬起头,她的目光恰好撞到皇帝的视线。直到此刻,他的眼中才露出一丝兴味。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皇上,臣女叫文秀,文大学士正是家父。”
“不错,不错!”他接连称赞两句,可见内心的满意,“赐香囊。”这是要留她在宫中的意思了。
文秀微微低头,似是娇羞不已,但她的眼中却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细芒。
夜色已深,皇帝正倚坐在软榻上看歌舞。不过半日的选秀,已经让他有些疲惫。要是锦衣卫那些废物能夺回《抱虚剑法》,自己又怎会如此。他的怒意上涌,顿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今日选秀那个叫文......”
“文秀。”总管贴心地接话。
“对对,让她过来侍奉。”皇帝摆了摆手,“你们都滚下去,这么多人看着就憋闷。”
皇帝有些急不可耐。每当他心绪不佳的时候,他都会召些年轻女子来伺候。
看到她们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的模样,听着她们痛苦尖锐的哀嚎,他才有一种自己仍然能够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更漏点滴,月到中天。
文秀在宫女的簇拥下来到寝殿。她披散着头发,明如秋水的双眸像是无害的幼鹿,单薄的丝裙在夜风中飘扬,恍若神仙妃子。
皇帝满意地哼笑一声:“都检查过了?”
“启禀陛下,都查验过了,没有携带利器。”总管小心翼翼地回道。皇帝向来疑心深重,想要近他的身,非得查验再三才能放行。为此,宫中的妃嫔们都不爱戴金钗银簪,唯恐遭了皇帝厌弃。
眼看殿内侍奉的宫人们都退了出去,皇帝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浑浊的眼在烛火摇曳间,竟像是恶鬼。
“你过来。”他招了招手。
“是。”文秀露出浅笑,仿若不知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盈盈地朝皇帝走去。
皇帝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他打量着女子修长的脖颈。若是一掌扼断未免暴殄天物,还是得欣赏她垂死挣扎的样子,才有意趣。就像是折颈的仙鹤,那般伶仃可怜,那般任人宰割。
文秀一边靠近,口中一边笑道:“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她没有用敬称,但皇帝却丝毫没有察觉,猛地伸出手,想要把她拉到自己身侧。
说时迟那时快,文秀突然反手一扣,攥住皇帝的手腕向后一拧。皇帝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直冲脑门,眼前竟疼得一黑。他下意识想疾呼救驾,但喉头滚动几番,却已发不出声音。
他心下大惊,猜测起来人的身份。武功高强,年轻女子,答案呼之欲出......
“啧啧,你这个眼神才对。”傅明若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脸,“前面那副豺狼虎豹般的眼神,叫我看得恶心。现下这种惊恐的神色,才应该出现在你脸上。”
“还记得我写的那首打油诗吗?我来践诺了。”她冷冷一笑,“不管是为了十五年前,你一手策划的圣教冤案,还是为了这些年间枉死的贤良忠士。我都要亲手了结了你。”
看到皇帝急切挣扎,额头上都冒出冷汗的模样,她淡笑道:“有话想说?”
“不错。”皇帝发现自己突然能开口,正想呼救,突然感到喉间巨力传来,只怕自己还没出声,就会被她掐断脖子。
真是可笑,前一刻他还盘算着怎么虐杀眼前这个人,现在自己的性命却全系于她的一念之间。
“女侠,你杀了我有什么好处呢?你又当不了皇帝,不是白费这一番功夫。”皇帝能稳居皇位几十年,也不全然是个草包。相反他极善于洞察人心,才能操控锦衣卫和武林这盘棋局。
“当年之事,全是指挥使他一人所为。你若放过我,我把他交给你处置。除此之外,高官厚爵,金银珠宝,美男三千,都归你所有。我还可以封你个武林盟主当当。不比你在江湖上打打杀杀,今日不知明日事来的好吗?”
“你的口才不错啊。”傅明若有些意外,“难怪能诱得白之华武林盟都不要了,也要做你的狗。”
“可惜你遇到了我,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执拗了。我说出的话,一定会做到。我说要取尔狗头,就要取。”
话音未落,她陡然从腰间抽出帛带,原本柔软的绸缎在她手中竟像是精钢鞭,猛地缠上皇帝的脖子。
“给你一句遗言的时间。”
她紧了紧手中的带子,就像是牵着一条不听话的狗,皇帝的脸被勒得涨红。
眼看生死攸关,他的眼中满是恐惧和不甘。他还要千秋万载,他还要继续在这万人之巅生杀予夺,怎么能死在一个小小的江湖游侠的手中。
他张了张口:“求......”
“咚”的一声,他的头颅突然被帛带绞断,滴溜溜地滚出老远。他双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真磨蹭啊,我对狗的耐心向来不多。”
傅明若想了想,从盆景中折了一枝梅花,用它的枝干沾着血,又在墙上题了一首打油诗。
【老儿何德,居此上林。侠女肝胆,一诺千金。劝尔勤勉,莫负万民。飒然一剑,慰我丹心。】
墙上鲜红的字迹,是她的警告。若是下一任皇帝还这般残暴不仁,她也不介意再入深宫,一剑了结了他。
“父皇——”
正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推开。以皇帝的威严,敢不经通传就闯入寝殿的,也唯有他最疼爱的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甫一进门,只见一具无头尸身正坐在软榻上,而他的脚边,是一颗惨白而熟悉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