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应迅速,立刻横剑于胸。能在大内禁庭携带兵刃觐见皇帝的,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
谁知,傅明若的动作比他更快。她游步而上,左手扣住他的肩胛骨,右手挟过他的手腕用力一拧,瞬间长剑就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你是狗皇帝的儿子?”她细细端详这个少年的脸庞,总觉得似曾相识。
“是又如何,你这妖女竟敢弑君!”十三皇子虽然被吓得脸色发白,但仍然梗着脖子,不肯露出一丝怯意。
他那副明明害怕却强撑的模样,顿时唤回傅明若的记忆。在她印象里,确实遇见过这么一个少年人。
“你是那日昆仑山下,圣教比武台上的中原少年?”她笑道,“没想到一个皇子,居然会只身一人,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西域。”
“关你什么事。我知道你的本事,要杀就杀!”他猛地挣动,利剑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印。
他的眼中逐渐泛起水光,哑声道:“我只恨没有跟着师傅好好练武,不能手刃你这个杀父仇人。”
眼看着少年在她手中,像一只搁浅的鱼一样挣扎着,她不免有些好笑。
“你也闯荡过一阵的江湖,不算居庙堂之高。平心而论,你的父亲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皇帝,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傅明若的声音有些发冷:“若是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若是上位者都能爱民如子,又怎会有这么多流寇草莽,我们这些江湖散人也不必以武犯禁。你当我是闲来无事,才来找个皇帝杀杀的吗?”
少年的挣扎逐渐减弱了下来,他似乎是在思考傅明若的话,又似乎只是耗尽了体力。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突然落到了墙上的血诗上,猛然一顿。
“劝尔勤勉,莫负万民。”他在心中翻来覆去念这一句话,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小子,我不会杀你。相反,我要让你做这个皇帝。”傅明若松了松制住他的手。
“我们年岁相当,恐怕我还能活得比你久点,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你一日在这个位子,便要时时刻刻记住这句话。”
“再杀一个皇帝,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错落的金檐翠瓦之中。
十三皇子呆呆地坐在无头尸身的旁边,目光空洞。仗着父皇的宠爱,他向来是个万事不上心的逍遥皇子。今日之变,却恰似一道迅雷惊醒了犹在梦中的他。
傅明若临走前那冷酷的一瞥,恐怕会长久地出现在他的午夜噩梦之中......
御花园中,傅明若的身形好似云间游龙,一瞬而逝,叫人难见全貌。但对于何归鸿而言,她再快,也快不过自己的拳头。
感受到一阵疾风直袭面门,傅明若足尖一转,侧身避开。待看清来人,她猛地笑出了声:“先前我杀狗皇帝的时候不出现,现在来截杀我。看来指挥使也没这么忠心嘛。”
何归鸿哼笑一声:“我还得谢谢你,扶持了这么个傀儡皇帝。我若杀了你,只怕他会更倚重我。”
上次太行山的失败,他承受了老皇帝太多的责骂。从前的他或许会忍下一切,但他毕竟在圣教待过一阵,做过自由肆意的右护法,再让他受那个草包的辖制,他又实在不甘心。
不过很快,他就可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了。他特意调开所有的禁卫,就是为了独占功劳。
只身擒住弑君恶徒的他,会拥有更多的信任和权力。小皇帝毛都没长齐,还不是只能唯自己马首是瞻。
“你算盘打得不错啊。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傅明若握着先前从十三皇子那里夺下的佩剑,一招“虚怀若谷”迅若飘风,欺身直进,显然不想再跟何归鸿多说废话。
她的招式变化万千,先是挥剑攻他咽喉,待到他提气回防的时候,又猛地转向刺他下盘。
对于武艺寻常的人而言,这么快的变招只会应接不暇。但何归鸿又岂是常人。当初在太行山顶的交战,他一人力敌宫清商和圆通方丈两人的夹击,千招之内不露败相,可见他的功夫犹在白之华之上。
只见他轮臂一转,画了半个圆弧,刚劲的内家功夫激得风力震荡,竟将傅明若的剑气封出周身之外。
傅明若见状,眉心微拧,宝剑向前一旋,揉开他的攻势,剑刃横削,直取他的面门。何归鸿却也不惧,径直挥拳阻挡,两两相撞,宝剑竟豁出一道缺口,而他的拳却安然无恙。
他的肉身竟比钢铁还硬,这分明是失传已久的金钟罩的功夫。
相传少林寺曾有十八罗汉,个个都修炼了独家的法门,其中有一位就修得金钟罩。若是施展功夫,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肤都如同铁塑,不惧刀剑,百刃不侵。将所有内力凝注于拳,便可一拳开山,落在人身上,便会血肉崩裂,筋骨尽断。
看来,何归鸿这是使出了他的全力,务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傅明若听说过江湖传言,但她的内心却并不畏惧。传言真假难以辨别,但她不信这世上有毫无破绽的武功。
《抱虚剑法》讲究虚实结合,抱虚求实,如此才是武学真谛。一个功夫若是完全走刚猛的实路子,那一定会有致死的命门,过满则溢,过刚易折。
想到这里,她将手中的宝剑掷在地上。
何归鸿见状,冷笑道:“如何,这是要弃剑投降了?算你识时务,我会留你个全尸。”
“做梦!”
傅明若一声喝斥,手中的帛带顿时飞出,正是方才杀了皇帝的那条。先前她将帛带舞得如同铁鞭,一鞭下去,叫人皮开肉绽。而此刻,她将周身内力灌注于上,原本柔软的带子竟鼓了起来,仿若一柄长剑。
看到她居然想出了以带为剑的法子,何归鸿也面露讶色。
“这法子虽妙,但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猛地挥拳,迎上飘带,想要借着内功震碎这脆弱的帛布。要知道,她手中的布料为了迎合皇帝的喜好,薄如蝉翼,就连个孩童恐怕都能轻易撕开。
“哦?是吗?”
傅明若越战越勇,精神抖擞,将抱虚剑法中的精妙招式尽数施展开来。只见剑带时快时慢,若实若虚,招里套招,竟使出了那日与白之华决战之时的自创剑法。
飘带好似游鱼,穿梭在溪流石缝中,看似近在咫尺,却滑不溜手,直将何归鸿逼得火气上涌。
好狡猾好古怪的招式。他在心中暗道,绝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心念电转间,他陡然变招,双拳似是要攻上剑带,却在中途伸长三寸,往傅明若的后心袭去。
这番伸骨缩骨的绝技,正是他从不露于人前的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