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裹挟着青铜碎屑掠过断崖,刘玄踉跄着跪倒在青玉雕像前。谭小枚凝固的指尖仍保持着结印姿态,九条石化的狐尾在月华中泛着幽光。他颤抖着抚过雕像眉心那道星砂裂痕,恍惚间听见地脉深处传来编钟余韵。
青铜刀卫的嗓音像是锈铁摩擦。这些从岩壁苏醒的武士胸甲上,星图纹路正与刘玄颈间魔种遥相呼应。为首者递来半枚染血乳牙,正是刘玄他母亲临终时攥在手心的信物。
凤凰山的迷雾在寅时三刻准时散开。刘玄跟着刀卫穿过千年柏树林,树根虬结处不时露出半截青铜棺椁。当晨曦刺破云层时,他看见二十丈外的断龙石上,密密麻麻嵌着三百六十五枚月光石。
“咔咔…”
刀卫铠甲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胸甲星图投射在石壁上,刘氏先祖为镇压魔胎,将玄黄血脉分作阴阳两脉。
刘玄的掌心突然灼痛。昨夜被青鸾剑割破的伤口渗出玄金色血珠,血液触到断龙石的瞬间,整块巨石表面浮现出经络般的纹路。那些纹路渐渐聚合成人形,竟是个怀抱婴儿的妇人剪影。
刘玄的瞳孔剧烈收缩。幻影中的妇人正在用银针刺入女婴脊椎,每根银针末端都缀着米粒大小的月光石。当他想要触碰幻影时,刀卫的锈刃横在颈前:
“少主当心,这是血脉溯源阵。”
断龙石突然传出婴啼。刘玄的魔种顺着脊梁爬上后颈,在第七节椎骨处聚成月牙印记。石壁上的幻象突变,二十年前的镜月泉眼浮现眼前:三长老捧着水晶棺走向泉眼,棺中女婴后背的魔种与他此刻的模样分毫不差。
刘玄踉跄后退,袖中青鸾剑突然发出悲鸣。剑柄月光石映出林晓雪破碎的魂魄,她脖颈处的齿痕正在渗出血珠!
幻象骤然扭曲。水晶棺下的血色脐带竟延伸进泉眼深处,与如今缠绕林晓雪真身的锁链如出一辙。刘玄忽然记起淬体突破时见过的记忆碎片,刘笑天手中魔刃滴落的,原是玄金色血珠。
刀卫的锈刃突然劈向幻象。刃锋与虚影碰撞出青铜火花,断龙石表面应声裂开蛛网纹。刘玄在震荡中瞥见裂缝里的青铜祭坛,坛中央悬浮的命灯灯芯,分明是节人类指骨。
刀卫胸甲星图开始逆时针旋转,“少主若想看清因果,需以三滴心头血为引。”
青鸾剑突然自主出鞘,剑锋直指刘玄心口。林晓雪的残魂在剑身若隐若现:“不可!祭坛下压着...”
话音未落,刀卫的青铜面具轰然炸裂,露出三长老布满魔种的脸!
“逆子!”
假扮刀卫的三长老五指成爪,刘玄颈间魔种竟如活蛇般游向对方掌心:“玄黄血脉本该在第九代彻底魔化,是你父亲擅自用镜月印...”
剑光乍起。林晓雪的残魂催动青鸾剑斩断魔种链接,刘玄趁机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蕴含星砂的精血触及命灯刹那,祭坛下方传出锁链崩断的巨响。
整座凤凰山突然地动山摇。溯源灯青焰暴涨,火光中浮现出九百年前的画面:刘氏先祖手持青铜罗盘立于战场,他脚下法阵里禁锢的魔头面容,竟与如今的刘玄有七分相似。
刘玄呕出带着星砂的鲜血,看着火光中的先祖剖开自己心口,“玄黄血脉不是诅咒,是替身...”
三长老的狂笑被地底冲出的青铜锁链贯穿。数十名真正的青铜刀卫破土而出,他们胸甲星图组成困魔阵,将假冒者钉在祭坛边缘。为首刀卫揭开面甲,露出与刘玄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庞:“玄儿,看清水晶棺底部的铭文!”
溯源灯焰倏地缩成豆大一点。刘玄在濒灭的微光中看清棺底图腾,三百六十五枚月光石排列成的星阵,中心空缺处正是铜戒形状。当他下意识抚摸怀中铜戒时,祭坛下方传来谭芷萱的呼唤:“玄儿,斩断命灯!”
青鸾剑比思绪更快。剑锋斩碎命灯的瞬间,刘玄看到灯芯指骨上熟悉的镜月印,那是林晓雪右手缺失的无名指。
地脉深处传来凤鸣,被斩碎的命灯化作流光涌入刘玄眉心。无数记忆碎片在识海炸开:二十年前父亲挥剑斩向水晶棺、母亲将乳牙塞进他襁褓、林晓雪在镜月泉边被锁链贯穿掌心...
“少主小心!”
刀卫的示警声带着金属颤音。刘玄从记忆潮涌中惊醒,发现整座祭坛正在坍缩成青铜漩涡。三长老的半截身躯在漩涡中狂笑:“宿命已开,分身即将...”
青鸾剑贯穿咽喉的闷响截断癫狂。林晓雪的残魂借着剑势扑进刘玄怀中,她眉心镜月印与铜戒产生共鸣:“哥,快去浪琴山裂隙,小枚的妖丹在...”
漩涡突然爆发出吸力。刘玄在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刀卫们用身躯组成星图阵,以及父亲幻影唇间吐露的秘辛:“玄黄血脉的真正作用是...”
黑暗裹着青铜碎屑涌入七窍,刘玄在漩涡中嗅到腐朽的龙涎香。无数星砂在他周身凝结成锁链,每一节锁扣都映着过往的残影,谭芷萱绣着星图的襁褓、刘笑天滴血的青铜冠冕、林晓雪被月光石刺穿的指尖。
“玄儿,看清水晶棺的倒影!”
刘笑天的声音穿透时空裂隙。刘玄在急速坠落中抓住青鸾剑,剑柄月光石突然映出浪琴山的轮廓。他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正在山涧拾取铜戒,而三长老的虚影就藏在崖柏阴影里,手中握着与命灯芯如出一辙的指骨。
漩涡深处传来编钟轰鸣。刘玄重重摔在青铜祭坛上,四周悬浮着三百六十五盏命灯,每盏灯芯都是截泛着紫光的指骨。祭坛中央的青铜镜里,九百年前的先祖正将玄黄血滴入罗盘凹槽。
镜中先祖突然转头望来,他的左眼已化作青铜罗盘,“每献祭一人镇压魔渊,直到...”
祭坛突然震颤。刘玄颈间魔种如藤蔓缠上青铜镜,镜面浮现出令他窒息的画面,二十年前的水晶棺里,女婴后背魔种正与祭坛星图完美契合。三长老的声音从镜中渗出:“当年若将你彻底炼成灯芯,何需再等三百年?”
青鸾剑突然发出凤唳。林晓雪的残魂从剑身跃出,她残缺的右手按在镜面,无名指断口处亮起镜月印!
刘玄瞳孔骤缩。三百六十五盏命灯不知何时已组成铜戒纹样,缺失的中心位置正是自己站立之处。祭坛地砖缝隙渗出玄金色血雾,那些血珠在空中凝成脐带状的锁链,朝着他心口魔种刺来。
“印来!”
青铜刀卫的断刃破空而至。刘玄本能地握住飞来的刃柄,锈迹斑斑的刀身突然浮现星图,与刘笑天铠甲上的纹路完全一致。刀刃斩断血链的刹那,整座祭坛开始逆向旋转,悬浮的命灯接连炸裂。
林晓雪的残魂被气浪掀飞,她破碎的衣袖间露出腕间齿痕,“灯芯指骨在篡改血脉记忆...”
刘玄的魔种突然灼如烙铁。炸裂的命灯中飞出无数星砂,在他眼前重组成残酷真相:二十年前父亲斩向的根本不是水晶棺,而是抱着棺椁的三长老。那截作为灯芯的指骨,正从林晓雪淌血的手掌缓缓剥离。
三长老的虚影从血雾中凝聚,他掌心的魔种与刘玄颈间纹路首尾相接,“真正的魔胎该是林晓雪,是你母亲用玄黄血...”
剑光割裂虚影。林晓雪的残魂催动青鸾剑刺入祭坛核心,月光石与青铜镜碰撞出刺目星火:“哥哥,快醒醒!这些记忆是倒错的!”
刘玄的七窍开始渗血。魔种在剧痛中爬满脸颊,他看见青铜镜中的先祖正在融化,那张与自己酷似的面容化作青铜液滴,渗入地砖缝隙。祭坛下方传来锁链拖曳声,某种古老存在正顺着血脉共鸣苏醒。
三长老的残躯突然爆开,化作三百六十五只青铜乌鸦,“你以为斩断的是因果,实则是替自己戴上枷锁...”
刀卫的断刃突然发出龙吟。刘玄颈后月牙印记灼痛难当,记忆如潮水冲破封印,五岁那年母亲在祠堂描绘的星图,十三岁时在浪琴山捡到的铜戒,淬体突破时看到的血色月光...所有画面最终都指向祭坛底部的青铜巨棺。
青鸾剑感应到什么似的剧烈震颤。林晓雪的残魂突然凝实片刻,她残缺的右手按在刘玄心口:“当年我在你心脉种的镜月印,就是为破这...”
祭坛轰然坍塌。刘玄随着崩落的青铜碎块坠向深渊,在失重中看见底部那口刻满星图的巨棺。棺盖缝隙中伸出的锁链,正与他颈间魔种纠缠成诡异图腾。
刀卫的青铜面具从天而降。刘玄本能地抓向飞来的面具,指尖触及的刹那,无数记忆涌入识海——父亲戴着这具面具在月夜斩杀魔物,母亲用银针在面具内侧刻下星图,而面具瞳孔处的凹槽...正是铜戒形状!
深渊底部突然亮起青光。巨棺上的星图与刘玄手中面具产生共鸣,青鸾剑不受控制地刺向棺盖缝隙。林晓雪的残魂在剑光中燃烧:
“不要...”
棺盖应声而开。冲天血光中,刘玄看见九百年前的自己躺在棺内,心口插着半截青鸾剑。更令他颤栗的是,棺中人的魔种竟与此刻的自己完美重叠,而本该缺失的镜月印...正刻在林晓雪那截指骨上。
刘玄呕出带着星砂的鲜血,手中面具突然生出倒刺扎入掌心,“玄黄血脉不是第九代必出魔胎...”
林晓雪的残魂突然发出悲鸣,她破碎的身躯化作流光融入青鸾剑,“哥,快用铜戒合上棺盖!”
魔种已蔓延至全身。刘玄在意识溃散前抛出铜戒,月光石戒面与棺椁星图碰撞的刹那,整座深渊响起编钟合奏。他看到二十年前的母亲抱着襁褓跪在棺前,而父亲手中的青铜刀...正滴落着与棺中人相同的玄金色血珠。
“唉!”
林晓雪最后的叹息消散时,刘玄在青铜棺闭合的镜面上,看见自己彻底魔化的面容,与二十年前水晶棺里的女婴,如出一辙。
欲知后事如何,见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