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南不大,几乎每个城都相互紧挨着,最远的距离也不过三四日的行程。枇城、枯城、樟城分别是淮南最外界的三城。
几乎两日时间,时清灼几人就已经来到枇城地界。他们乔装打扮,十分顺利的混入了枇城。
为了确保安全,时清灼也把北倾一同喊上。有了二人傍于身侧,枇城一行也会更加安全。
“殿下,我看城外还有好多流民呢!”北倾双手合十,小声呢喃:“我们进城时,他们那渴望的眼神,实在令人窒息。”
时清灼轻叹一声,帽檐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神色。他说道:“只有将山匪除尽,才能给他们一个地方生存。”
“世道无情,这并不是殿下的错。”姜濉嘴里叼了根新芽,始终打量着周围,“王室不闻不问,只在乎自己。”
时清灼只觉得好笑,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姜濉,你这话说的怎么和太傅一模一样?”
“跟在殿下身边久了,自然也能猜到殿下想的是什么了。”
今日太阳太大,阳光显得也格外刺眼。时清灼又盖下来自己的帽檐,掩饰着脸上的心酸。
“太傅说你铁石心肠,可没想到你竟还是有着同情在身。北倾,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北倾笑了笑,解释道:“属下如今只是殿下的一条狗,身逢乱世,寻个好的主子,并没有错。谷吉衡灭了我的恩人,殿下为民除害,我定也要出一份力。”
“既是如此,我便选择信你。我不愿把人心想的太坏,就算吃了亏,也还是会想要选择相信。北倾,别让我失望。”
北倾脸上笑容从未收敛,这一刻,他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半晌都没有说话。
枇城城内的生活与外界天差地别,好似就完全没有山匪的困扰,每个人都生活的好好的。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分了几批人马进城。时清灼几人寻了个小酒肆休息,两日赶路劳累,只好先选择休息。
摸清楚了周边的路线,也确保了这间酒肆的安全,姜濉才彻底的放松警惕。时清灼此刻摇着玄武,模仿着白无常的模样。
“北倾,你去寻桃子哥吧。他比我们先到枇城,按照他的本事,说不定已经摸清楚整座城了。”
得了命令,北倾也没有闲着,立马就颔首离开了。
“枇城匪患是新起的,看着如今城内的情况,除掉这群匪应该不难。”时清灼无精打采的摇着扇子,“找到枇城城主,若他可以帮忙,那再好不过了。”
姜濉则摇摇头:“殿下,太冒险了。若是枇城城主已经与山匪沆瀣一气,我们的计划就全然暴露了。”
“不会的。我从烽怜先生那已经打听过了,这个枇城城主,不会是你所想的那样。”
姜濉也摸不着头脑,只好闭上了嘴。
夜色降临,屋内也点起了火烛。这个时辰,北倾才将岁桃带了回来。
岁桃一进门便拿着水壶朝嘴里猛灌,仿佛几日没有喝水。北倾在一旁帮他顺着气,防止他呛着了。
“桃子哥,你在哪去了,为何一身如此狼狈?”
现在的岁桃可谓衣衫褴褛,上身的衣裳就像与野兽搏斗后的破烂。灰头土脸,风尘仆仆。
岁桃摆摆手,抱怨道:“别提了,我来枇城之前从未想过这里如此可怕!”
几人都面面相觑,身体不由的紧张起来。
“我差不多已经将枇城摸清楚了,所有的路线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说实话清灼,我们把这群山匪想的太坏了。真相并不是如此的。”
时清灼皱起眉头:“难不成另有隐情?”
“烽怜先生曾说过,枇城山匪兴起是因为受不了淮南的胡乱徭役才选择成为山匪的。这可以说明,他们本质并不坏!”
“桃子哥,你说重点,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岁桃再次猛灌了一口水,说道:“我比你们先到枇城两日。这两日,我拼命的在记住枇城的地形,但无意中却发现,枇城山匪除了乱改粮食价位,并没有做出其他的事情。我觉得奇怪,就选择悄悄去探查。”
“我在城中随意打听,只想知道山匪究竟要干什么。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百姓们对这群山匪的态度两极分化。有责骂,也有夸赞。”
“这是为何?”时清灼一把收起玄武拿至自己身前,“山匪乱调粮价,让那么多百姓都吃不起饭。”
“因为他们会定时发放粮食。”
这一次不仅时清灼愣住了,周围的其余人也愣住了。他们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山匪发放粮食,这根本就超出了他们对山匪的刻板印象。
时清灼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又吞进了肚。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他才开口道:“既然有吃的,又为何还会有那么多百姓前来樟城枯城?”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所打听到的消息只有那么多。”岁桃满头大汗,吹着夜风也只觉得热,“我正准备去打探接下来的消息,却遇到了追杀。我不知道我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但面对多人,我也只好先选择藏匿。”
北倾也在一旁附和道:“的确,我寻见桃子哥时,他正在被一群人追捕。”
时清灼面露难色,岁桃带来的这一情报让他很难受。他本是准备将山匪头子引诱出现,再将他一网打尽。但现在,他开始犹豫了。
半晌后,他开口道:“我认为,枇城城主,我有必要见一见。桃子哥,你知道城主府的位置吗?”
岁桃答道:“明日城门设立粥棚,枇城城主与山匪都会去城门。清灼,我可以明日去帮你探探虚实。”
“都?”时清灼疑惑道:“你说他们是一起去城门,那我可以理解为枇城城主与山匪是盟友关系?”
“不错。”
时清灼并没有立即回答岁桃,他心中有个决定摇摆不定。若是白无常在,一定会制止自己的这个决定。
他又想赌一把,仅凭他对枇城城主的了解。
“不用了桃子哥,明日我想亲自去一趟。”他沉重的呼出气来,目光坚定,“我想去找他们谈谈。”
“殿下,太危险了!”
姜濉和北倾几乎是同时出声,寻找山匪相谈,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时清灼摆摆手,仿佛计划已定,别人再怎么劝阻都没用。岁桃正准备开口,却被时清灼抢先一步。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他的目光转向姜濉,“而且,姜濉你知道吗?枇城城主是邓镞。”
姜濉愣住了,最后也默认不再出声。其实若是时清灼不与他解释,按照时清灼的脾气,他们也是拦不住的。
可岁桃却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阻止,毕竟白无常离开前,就已经命令他一定要看护好时清灼。
“这个邓镞怎么了?他与山匪在一起,怎么说也是危险的,清灼,你听一次你桃子哥的,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
时清灼笑着解释道:“桃子哥,邓镞是这些年淮南王室中,唯一一个敢直面怒斥淮南王的人。也正是因为他多次的斥言进谏,所以才会被贬到枇城作为城主。他的品行,我信的过!”
“但这也只是你知晓的一面,若是他还有另一面又该怎么办?”岁桃扯着自己身上的碎衣,“我这一身狼狈说不定也是他们的手笔。清灼,太傅让我看好你,太傅也不希望你出事!”
一提到白无常就瞬间让时清灼犹豫起来。若是从前,他并不会考虑那么多。但是现在,他心中有了白无常,他必须得考虑清楚。
如果他出事了,不仅一切的努力全部白费,他也再见不到白无常了。
他闭上了眼,心中犹豫不决。
“清灼,别再那么激进了,你必须要考虑清楚后果。你不能出事,你现在的身份特别重要!”
夜幕侵袭,屋内霎时间变得安静。今夜星辰漫天,格外好看。
半晌后,时清灼闭上的眼终于睁开。他开口道:“桃子哥,我还是想试一试。在我心里,邓镞就像淮南的太傅,他两袖清风。他既然选择与山匪一起,就一定有他的想法。”
“清灼……”
“我心已决,桃子哥,放心吧。你这两日辛苦了,也好好休息吧!”
岁桃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直直觉得,时清灼怎么和白无常的性子一模一样,做好决定后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时清灼脸上一笑,他想好了,也决定的很清楚。他考虑了所有的后果,但他更选择相信邓镞的为人。
“清灼,你真的决定好了吗?若是太傅知道你又一意孤行去做危险的事,他一定会生气的。”
时清灼嘿嘿一笑,眨巴着双眼,“所以,桃子哥一定要替我保密,不能让太傅知道!”
月光洒下大地,视野通透清晰。时清灼坐在窗棂前,独自遥望着月色。
愁思融入脑海,念想侵占心室。明明白无常才离开没有多久,他却觉得过了几年一般。想着接下来孤独的几个月,他不知道一个人该如何度过。
都说睹物思人,他如今终于彻底理解了。他抱着捂不热的玄武,一点也不开心。
因为他的无常,是有温度的。
晨光洒下大地,今日依旧晴空万里,太阳早早的挂在天上,照在身上还是会觉得炎热。
时清灼带着姜濉与北倾,也早早的混入了城门的人群。
周围人群攒动,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少有的希望。时清灼坐在一处,望着前方的杂乱,心中五味杂陈。
这真的是山匪做的吗?
“大哥哥,你饿了吗?”
稚嫩的童声将时清灼的心思拉回,他望向身侧,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站在自己身前,正好为自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该说不说,今早他的确没有用早膳,此刻他的胃中确实有些空虚。他笑着如实回答道:“有一点吧。”
姜濉与北倾分别在他两侧不远距离,但他们都一致的保持警惕,盯着那个毫无威胁的小孩。
小孩用手指向人潮方向,开口说道:“大哥哥不要担心,城主马上就会开始给我们发粮食了,很快就不用饿肚子了!”
时清灼温柔的笑了笑,用手捏了捏他的脸,说道:“快去吧,等会都没有位置了!”
小孩很快的跑开了,而姜濉也慢慢的靠近了时清灼:“殿下,我们不去吗?”
“这些食物都是给百姓的,我们去抢什么?”他用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等他们结束,再过去吧。”
百姓们几乎蜂拥而至,人挤人的城门,水泄不通。
“不要挤,不要挤,每个人都有的,大家排好队……”
发粮的侍卫也控制不住饿着肚子的百姓,他们不知道已经饿了多少日了,为了活命,不得不展露自己的狼狈。
白粥,馒头。十分正常的食物,也没有看出有哪里不对劲。整个城门中,获得食物的百姓露出了满足,正在排队获取粮食的百姓脸上露出了希望。
时清灼招招手,姜濉与北倾都很自觉的靠了过来。
“食物很正常,看来桃子哥的消息不假。”他用手指向人群,“看见了吗,粥棚下那位身着紫衣,留着胡子的,就是邓镞。”
姜濉随着时清灼的手看去,只听得见外边闹哄哄的,但邓镞脸上的笑从未消失。他亲自为百姓们发放粮食,也没有一丁点的抱怨。
看着人群渐渐消散四周,时清灼也笑了起来,“差不多了。北倾,你去请邓城主过来一趟吧!”
“你拿好,不够再添啊,食物很多的,放心吧!”邓镞忙前忙后,用衣袖很快的擦尽了脸上的汗,“馒头不够了再派人去拿,别出现空缺的情况!”
“邓城主。”
邓镞停下脚步,朝身后看去。
北倾将帽檐压的很低,没有露脸。他侧身一旁,恭敬道:“我家主子有请。”
他顺着北倾让出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人身着朴素坐在烈日下,直直望着自己的方向。他脸上露出惊愕,也在不经意间望向了粥棚的另一边。
而另一边,一人脸上面无表情的还在为百姓施舍粮食。貌似是注意到了邓镞投来的目光,他手中动作一顿,回望过去。
“城主,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