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外的铜漏声滴滴答答,萧承钧握着苏明玥的手始终不敢松开。太医们每日三次诊脉,案几上堆满写满药方的桑皮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苏明玥虽渐渐能倚榻进食,可腹中胎儿却再无明显胎动,这让萧承钧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
七日后深夜,值夜的玉簪突然踉跄闯入:“陛下!皇后娘娘高热不退,说胡话要找《农政全书》……”萧承钧掀翻手边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龙袍上也浑然不觉。冲进寝殿时,只见苏明玥面色潮红如染霞,冷汗浸透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手中死死攥着半截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明玥!”萧承钧探上她滚烫的额头,心几乎要跳出胸腔。苏明玥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入皮肉:“水患……快开仓放粮……不,是孩子……陛下,护住我们的孩子……”她的呓语混着剧烈咳嗽,鲜血溅在萧承钧手背,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暗红。
太医院院正颤抖着搭上苏明玥腕脉,突然脸色骤变:“陛下!娘娘这是邪祟入体!脉象虚浮却心火炽盛,寻常药石恐难见效!”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宛如急促的战鼓。萧承钧想起丽贵妃被打入冷宫前,曾有宫人听见她在佛堂诅咒“让皇后一尸两命”,浑身寒意顿起。
“去请国师!再将丽贵妃宫里所有物件彻查!”萧承钧将苏明玥紧紧搂入怀中,却见她突然剧烈抽搐,指甲在他后背抓出数道血痕。玉簪捧着铜盆冲进来时,正看见皇后吐出一滩黑血,其中竟混着几片带着符咒的碎纸。
国师携着桃木剑闯入时,椒房殿已被黑雾笼罩。他掐诀念咒间,供在佛龛前的长明灯突然诡异地熄灭,唯有苏明玥枕边的《农政全书》泛着幽幽青光。“是《太素诡录》的禁术!”国师瞳孔骤缩,“有人用活人献祭的血咒,妄图取娘娘与皇嗣性命!”
萧承钧浑身杀意暴涨,玄铁剑出鞘时龙吟震天:“传令下去,将丽贵妃满门抄斩!若有包庇者,同罪论处!”他转头望向榻上昏迷的苏明玥,声音哽咽:“国师,无论用何代价,一定要救回皇后!”
当国师将沾着朱砂的符咒贴在苏明玥眉心时,她突然睁开双眼,瞳孔泛着诡异的幽绿。“萧承钧,你以为杀了我就能保住她?”沙哑的男声从她口中传出,竟是早已死去的礼部侍郎,“南诏的气数,该尽了!”话音未落,苏明玥脖颈浮现出细密的咒文,整个人悬浮而起。
萧承钧挥剑劈向半空,剑气却被无形屏障弹回。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衣身影破窗而入——谢无痕长剑如电,直取苏明玥后心。在剑尖触及她衣料的瞬间,萧承钧猛地扑过去,用后背生生挡住这致命一击。鲜血顺着龙袍蜿蜒而下,滴落在地砖上,开出妖冶的血花。
“陛下!”谢无痕收剑不及,惊恐跪地。萧承钧却忍痛抓住苏明玥手腕,以自身真气强行压制咒术:“朕既护得住江山,就能护住你!”他的额头青筋暴起,七窍渗出鲜血,却死死盯着苏明玥逐渐恢复清明的双眼。
国师趁机祭出皇室秘宝“乾坤镜”,镜中映出千里之外的乱葬岗——丽贵妃兄长正带着一群黑袍人,在血色祭坛前念念有词。萧承钧怒极反笑,命沈云舟即刻率军围剿。当祭坛在火海中崩塌的瞬间,苏明玥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腹中剧痛如潮水般涌来。
“娘娘要临盆了!”产婆的惊呼刺破紧张的空气。萧承钧不顾重伤,硬是守在产房外。每一声凄厉的哭喊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他攥着沾血的玄铁剑,在廊柱上刻下道道剑痕。直到一声清亮的啼哭划破雨幕,他才踉跄着冲进产房,看见苏明玥虚弱地笑着,怀中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
“是皇子……”苏明玥气若游丝,“陛下,给他取名……叫萧启承吧,承继盛世,开启新章……”萧承钧颤抖着接过孩子,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婴儿粉嫩的脸上。他发誓,定要让所有敢觊觎他妻儿的人,血债血偿。
这场惊心动魄的危机过后,萧承钧彻底清查宫中巫蛊之术,将所有涉事者剥皮抽筋。丽贵妃在冷宫中悬梁自尽时,手中还紧攥着半张写满诅咒的黄符。
萧启承周岁那日,椒房殿内张灯结彩,金漆托盘上摆着算盘、毛笔、玉印等物。苏明玥倚在软垫上,看着蹒跚学步的幼子被乳母抱到案前。萧启承摇摇晃晃地伸手,却径直抓向父亲案头的玄铁剑穗,惹得满殿宫人惊呼。萧承钧笑着将儿子抱起,剑尖寒光映着孩童天真的笑颜:“我儿将来,必是能护国安邦的利剑。”
然而祥和不过转瞬。三日后早朝,御史台突然呈上密折:“陛下,西南苗疆异动,有部族宣称‘天降魔星’,煽动山民拒缴赋税。”萧承钧展开舆图,指尖停在苗疆与南诏交界的十万大山。他想起数月前,曾有商队在那里见到浑身画满咒纹的神秘人,腰间悬着与《太素诡录》相关的青铜铃铛。
“启禀陛下,臣愿请缨前往!”沈云舟出列时,铠甲上还沾着北疆归来的尘土。萧承钧却摇头:“苗疆地势复杂,巫蛊横行,朕需从长计议。”散朝后,他回到椒房殿,见苏明玥正在教启承识字,孩童软糯的声音念着“民为邦本”,不禁心头一暖。
“陛下在忧心苗疆之事?”苏明玥将儿子交给乳母,展开一卷泛黄的古籍,“我父亲曾游历西南,书中记载苗疆大祭司一脉守护着上古禁术,若有人夺得祭司之位,便可号令百族。”她的手指划过书页上狰狞的图腾,“或许此次异动,与邪术重现有关。”
深夜,萧承钧正在御书房钻研苗疆风土志,阿烈神色慌张地捧来密函。信中写道:“陛下,谢无痕在苗疆失踪,只留下半块刻有幽冥阁标记的令牌。”未等他反应,窗外传来急促的梆子声——东宫方向火光冲天!
萧承钧提剑狂奔,却见东宫前院已被黑袍人团团围住。那些人手持弯刀,刀刃上流淌着诡异的蓝光,所过之处花草瞬间枯萎。“保护太子!”萧承钧怒吼着冲入敌阵,玄铁剑劈开一人的瞬间,竟从对方体内钻出数条赤红蜈蚣。
玉簪浑身是血地撞开殿门:“陛下!有人劫走了小皇子!”萧承钧的剑差点脱手,望向空荡荡的寝殿,只见启承的虎头鞋滚落在血泊中。他捡起沾满血污的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传令羽林军,封锁京城九门!”
苏明玥得知消息时,当场昏厥。醒来后她不顾阻拦,执意要参与搜寻:“启承身上带着我绣的平安符,若有人用邪术操控他,我定能察觉!”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在皇宫密道中摸索,终于在一处废弃的佛堂发现线索——墙上用血画着苗疆的祭祀图腾,还有半行模糊的字:“月满之夜,血祭魔星。”
萧承钧根据线索追到城外破庙时,正看见谢无痕浑身浴血地挡在祭坛前。他的白衣已被染成暗红,长剑钉入地面,却仍死死拦着十几个黑袍人。祭坛中央,三岁的启承被绑在石柱上,懵懂的眼中满是恐惧,脖颈处戴着刻满咒文的铜项圈。
“放开我儿!”萧承钧的怒吼震碎庙中瓦片。黑袍人首领冷笑掀开兜帽,竟是本该死去的丽贵妃兄长!“陛下,令郎天生凤命,正是血祭的绝佳人选!等他成为魔星容器,南诏便会在巫火中覆灭!”他手中的骨笛响起尖锐声响,启承突然双眼翻白,开始无意识地吟唱古老咒语。
苏明玥从暗处冲出,手中握着浸透朱砂的长绳。这是她连夜赶制的辟邪之物,绳结上串着启承的胎发。“以身为引,以血为缚!”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绳结上,长绳如灵蛇般缠住启承。萧承钧趁机挥剑斩断铜项圈,却见丽贵妃兄长掏出一颗跳动的心脏,正是用《太素诡录》炼制的“魔心”。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萧承钧将儿子护在身后,玄铁剑与魔心相撞,迸发出刺目强光。谢无痕拼尽最后力气掷出银针,钉入丽贵妃兄长的命门。随着一声惨叫,魔心炸裂,黑袍人化作飞灰。启承哇地哭出声,萧承钧颤抖着抱住失而复得的儿子,发现他后背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金色的龙形胎记。
苗疆之乱因首领伏诛而平息,但萧承钧深知危机远未结束。他命人在皇宫地下修建密室,收藏历代皇室秘典与辟邪法器;又在苗疆设立宣抚司,选派能吏教化百姓。苏明玥则教导启承读书识字,同时传授他辨认巫蛊之术的诀窍。
南诏国的仲春,皇城内外早被绯色云霞浸染,御花园中的垂丝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簌簌落在汉白玉阶上。椒房殿内,三十六盏鎏金宫灯次第点亮,朱漆廊柱缠绕着金丝编织的祥云纹绸,空气中浮动着龙涎香与蜜饯的甜香。今日是太子萧启承三周岁生辰,整个皇宫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
卯时三刻,苏明玥身着九翟祎衣,正亲自为幼子整理衣冠。绣着金线麒麟的猩红锦袍裹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虎头靴上的明珠随着他晃悠的小脚轻轻颤动。启承突然伸手去抓母亲鬓边的珍珠步摇,奶声奶气道:\"要...要娘娘的珠珠!\"苏明玥忍俊不禁,在他肉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小馋猫,等会儿生辰宴上有比珠珠更有趣的玩意儿。\"
巳时,钟鼓齐鸣。萧承钧身着十二章纹龙袍,亲手抱着启承登上太和殿。阶下群臣身着朝服,各国来使捧着奇珍异宝列队而立。西域使团献上会跳舞的机械人偶,吐谷浑使者进奉雪白的汗血宝马,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沈云舟从北疆带回的冰雕玉盏,盏中盛着永不融化的\"千年玄冰\",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吾皇万岁,太子千岁!\"山呼海啸般的贺寿声中,启承突然挣脱父亲的怀抱,迈着不稳的步子向前跑去。他的目标竟是摆在丹陛前的巨型寿桃酥山,肉乎乎的小手刚要够到桃尖,却被萧承钧笑着拎起后领:\"小淘气,这是要给朕上演'猴儿偷桃'?\"
满殿哄笑声中,生辰宴正式开始。御膳房端上三十六道特制的\"童趣宴\",翡翠白玉卷做成小鸭子形状,豆沙包捏成胖嘟嘟的玉兔,就连鱼汤都用模具压出星星月亮的图案。启承坐在特制的鎏金小椅子上,左手抓着糖霜山楂,右手举着蜜饯海棠,吃得两颊鼓鼓囊囊,活像只小松鼠。
酒过三巡,萧承钧命人抬出特制的\"抓周案\"。紫檀木盘里整齐摆放着象征文治武功的物件:羊毫笔、青铜剑、玉印、算盘、农具模型,甚至还有苏明玥悄悄放进去的《农政全书》竹简。群臣屏息注视,只见启承眨着葡萄般的大眼睛,先是好奇地摸了摸玉印,又抓起毛笔胡乱挥舞,最后竟一把抱住竹简,转头看向母亲咯咯直笑。
\"太子殿下选了书卷!\"礼部尚书高声唱喏,\"此乃文曲星降世之兆,我朝必出圣明君主!\"萧承钧与苏明玥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欣慰。苏明玥俯身抱起儿子,轻声道:\"启儿喜欢读书?日后母后教你写遍天下文章。\"
正当众人沉醉在喜悦中时,变故突生。负责歌舞的教坊司突然传来尖叫,只见原本扮演瑞兽的舞伎双目赤红,手中的鎏金兽爪直扑启承!萧承钧反应极快,玄铁剑瞬间出鞘,寒光闪过,舞伎的面具应声而碎——露出的竟是张爬满咒纹的脸!
\"幽冥阁余孽!\"谢无痕高呼着飞身挡在太子身前,手中长剑与对方缠斗在一起。殿内顿时大乱,群臣争相护驾,西域使团中的细作也趁机抽出暗藏的匕首。启承被乳母护在身下,却不哭不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打斗的人群,突然奶声奶气道:\"坏叔叔,打!\"
萧承钧剑招愈发凌厉,剑锋挑开刺客衣袖的刹那,赫然露出幽冥阁特有的鬼脸刺青。他心中杀意翻涌,正要下杀手,却见启承不知何时挣脱乳母,举着啃了一半的山楂冲过来,对着刺客奶凶凶地喊:\"不许欺负爹爹!\"
这突如其来的稚语让刺客动作微滞,谢无痕趁机一剑封喉。萧承钧长舒一口气,将满脸懵懂的儿子抱在怀里,这才发现他的锦袍沾了血迹。启承却伸手擦掉父亲额角的汗珠,认真道:\"爹爹不怕,启儿保护你。\"
经此一事后,生辰宴匆匆结束。萧承钧抱着儿子走向椒房殿,月光为他们镀上一层银辉。启承趴在父亲肩头,突然打了个奶嗝:\"爹爹,启儿还想吃小兔子包...\"萧承钧忍俊不禁,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吻:\"明日让御膳房做一百个,都给我们启儿吃。\"
是夜,椒房殿外的侍卫增加了三倍。苏明玥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轻抚他眉心的朱砂痣。萧承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看来幽冥阁仍不死心,连三岁稚子都不放过。\"苏明玥望向窗外的月色,眼中闪过冷芒:\"他们越是着急,便越会露出马脚。启儿是南诏的未来,我们定要护他周全。\"
殿内,启承突然咂了咂嘴,梦中犹自念叨着\"糖糕\"。父皇母后相视而笑,所有的忧虑都化作绕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