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她的话震惊,没想到她会这样“口不择言”,不顾及长辈身份。
肇倾期的这番话赤裸讽刺,毫不客气,掷地有声,那位父亲被他说得脸色发白。
他木愣愣地看向她身后一言不发的儿子,嚅嗫一声,“……鼎鼎。”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福鼎鼎手脚发软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无声合上眼帘遮住了血红的眼睛,两行泪无声地流下来。
“那是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我总想着留个念想,好歹有个念想,如果你觉得我不配拥有的话……呵,本来也不该有念想。”福鼎鼎哭了又笑出声,“不过就一只扳指和个破玩偶,我也不想要了。”
“鼎鼎,你……是爸爸激动了,爸爸跟你道歉,但你也要跟你方阿姨道歉……”
福鼎鼎的抵触脱口而出,“我不需要爸爸,我只要爷爷。”
妈妈也好,爸爸也好,爱不爱我,我不在乎了,随便吧,怎么样就怎么样,无所谓了……
福鼎鼎站起身来,往楼上走去,在楼梯口突然停下,淡淡地说,“铁盒我不要了,反正早晚要丢掉,不用找了。”
落寞的背影直挺又缄默。
保养很好的女人捂着嘴哽咽,头发见白的男人神色黯然,叹了又叹,叫住抬脚的肇倾期,“小肇,刚刚是我的过失,你,能不能去陪陪鼎鼎……他后天,还有面试……”
肇倾期冷笑一声,不说她还没想起来,他记得可真牢。
面无表情地拒绝,“我不需要你的立场来跟我谈这种事情,我的男朋友,我自己会疼。”
并且,她知道这个时候福鼎鼎需要的是一个人冷静,不是旁人的打扰。
再者,她是真的很厌恶这样一个人,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又怎样?还不是烂人一个,在婚姻里、家庭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至少在她这里是。
无可厚非的碍眼存在。
所以,她根本不会想要怎样礼貌待人,她的教养本来就没有他们这种“大人物”高上,更何况,教养也要看对象,让福鼎鼎不开心的事物,她一律拉黑。
只是抱歉了她的爸爸妈妈……
那夜很长,她删删减减,最终只发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那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不打扰。
福鼎鼎面试,肇倾期原本都请好了假要陪他一起,但他拒绝了,原因无他,她猜也猜的到,无非两个。
不想她浪费时间,不想他的脆弱被她窥全。
临别是长达十分钟的拥抱,他们都没说话,肇倾期把前一天准备好的一小罐草莓软糖放进他的手心,脸上扬着笑。
“你努力你的,我准备我的。”抚摸着他消瘦了不少的侧脸,“我们约好的,一起努力,上同一所大学。”
轻吻落在她的额面,“嗯,约好的。”
“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没了福鼎鼎,学习的动力没有了不说,经过一整天的脑力劳动,淤积于胸的疲倦和愁绪无处宣泄,肇倾期拎着书包去了hRmEAdcARd。
“呦,今儿怎么有空来了?”黄发的霹雳一身破洞套装,端着盘水果走了过来,“福鼎鼎那小子呢?好几天没来了都。”
愁绪使然,她口气不太好,“面试去了。”
霹雳笑道,“火气这么大,吵架了?”
肇倾期揉揉眉心,“没。”
说着瞥了一眼果盘,“要酒,二十七度。”
霹雳耸耸肩,“别想,酒没有,牛奶果汁儿倒备着。”
一瓶石榴汁儿很快榨好递给她,“福小少爷叮嘱过,不给你酒。”
肇倾期很烦,闷了大半杯,味道不好,缺了什么,没有福鼎鼎的味道。
“要看场吗?今天人少,摆座。”霹雳邀请她,“新来个女rapper,实力不错,反响还可以。”
“随便。”
反正她也不懂,要不是福鼎鼎喜欢,她根本不会了解这种东西,不是说不好,纯粹因为没兴趣。
炸耳的音响似乎就在耳边,节奏热浪朝她冲击而来,台上是个身材火辣的短发女孩,看起来还是个学生,但毫不怯场,热情似火。
有些眼熟,但她没在意,内心毫无波澜,兴许是台上的人不对。
片刻,台上换了个男生,身形和福鼎鼎很像,她突然就回忆起福鼎鼎在台上的模样,思念如藤蔓缠身。
目光飘忽之间,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定了几秒钟,那脸转了过来,肇倾期微微震惊。
李矜睿怎么在这里?
一身白兮兮的衣服和这里格格不入,规规矩矩地坐在卡座,瘦削的脸上笑意淡淡,在喧闹的场馆里独一份的安然静谧。
她思虑再三,朝人走去。
走近却一句话说不出来,这人瘦得皮包骨头,看见她微微一顿又扬起和善的微笑,她突然很局促不安,想起那天她对她恶毒的态度。
她,应该很难过吧……
“小肇同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肇倾期在她对面坐下,“我也没想到。”
就这样静默着,是李矜睿率先打破僵持。
“鼎鼎去面试了吧。他还是那么优秀,从来都不让人操心。想当初,他还是个圆溜溜的小土豆呢,突然间,就长大了……”
“没有人是一瞬间就长大的。”肇倾期看着她道,“您走了那么久了,突然回来,可不就觉着他一瞬间就长大了。”
你口中的突然,是他难熬的十年。
“你错过了他的成长,无数个珍贵的瞬间,他考的好成绩,他的夏令营,他的比赛竞赛,他的生日,他的变声期、叛逆期,他的生长痛……”肇倾期越说越难受,眼睛直视着她,“你没有一点点后悔吗?”
她希望她能点头,但……但又不想她点头。
李矜睿愣怔着,反应慢得出奇,默了半晌,她扯出一个惨白的笑,“不后悔。”
三个字,轻飘飘,却又沉重万分,像是她对曾经的自己的肯定,你看吧,你之前做的对,现在的你不后悔。
哪怕……你面对你的儿子,满心愧疚。
“小肇同学,你可能认为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的确,我是……但孩子,向往自由的人,都没有错。”李矜睿目光移向闪光灯绚烂的舞台,苍白的脸上印上彩色,“我只后悔嫁了不该嫁的人,但不后悔生了鼎鼎,他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不想伤害他,但我更爱我自己,我也不后悔离婚。”
人的一生,总要为自己争取点什么的,不论是哪个年纪,无论,走哪条路。
这场聊天,算是肇倾期单方面不顺的而不欢而散。
更不顺的是,路森源堵在了她家门口,整个人颓败又激动,疯狂追问她乔织的消息。
肇倾期有心无力,乔织不让说,她也不可能告诉他。
他那副狼狈的模样的确触动她,但她到底只是外人,没有那个资格掺和他们之间。
直到晚上,她爸妈回来,才得知今天是路森源和朱家千金的订婚宴,前者半道跑了,现在还没找到。
肇倾期默不作声地拿签子叉水果往嘴里送,没插他们的话,端了杯牛奶就往楼上走。
也不知道,乔织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