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人回来啦，怎么样？有收获吗？”
一直享受着林青璇按摩的苏清和感知到了肖金煜的返回，缓缓睁开了假寐的双眼，笑呵呵的开口问道。
肖金煜摇头道：“四海钱庄拒绝配合调查，按照那位总号掌柜的说法，国库税银失窃是户部的事情，跟他们四海钱庄毫无关系。让咱们想调查就直接去找户部，不要找他们的麻烦。
对方的态度非常强硬，别说是我这么一个区区从四品的营副了，恐怕就算是周将军亲自过去，四海钱庄也不会给面子的。除非有直接来自于宫里的旨意，否则很难让四海钱庄听话。”
苏清和想了想，示意林青璇停下了一直在进行的按摩动作。
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肩膀后，开口道：“咱们分头行动吧，我跟林队去一趟宫里，求见皇帝陛下。争取能从皇帝陛下那里要一道圣旨！有了圣旨，四海钱庄便没有拒绝的由头了吧？
至于肖大人，请你和莫大人以及吴队正一起，对户部的一批官吏进行调查审讯。他们的名单在这份卷宗里，我已经圈出来了。你们按照名单把他们召集起来，然后千万记得要分头进行审讯。
这些人是失窃税银入库时，跟毛郎中一起进行银两点验的，总共十二人，两名主事，十名各级文吏。全部召集起来后，你们三位最好是留出一人，专门负责看管那些还没有没轮到审讯的人。
另外两位则分别对十二人进行隔离审讯，务必确保这十二人每一个都被单独关押，让这十二人在被审讯的过程中，绝对无法互相之间进行接触，以及彼此沟通，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莫惊岚思考了下，开口道：“苏队副的意思是，通过完全隔离的方式，让每一个人都不敢信口胡说。我们询问他们的问题，在他们不清楚其他人会怎么回答的情况下，肯定会尽量据实已告？”
苏清和点头道：“没错，并且互相之间完全隔离开来的审讯方式，还能使用欺诈的方法去尝试着得到想要的信息。负责税银入库点验的人数太多，我个人认为如果真的是在入库环节上就出了问题，那不太可能所有负责点验的人都被收买。
搞定一个人和搞定十三个人的难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相比于前者的保密性，后者出问题的可能实在是太大了些。既然毛楠应该是跑掉了，那估摸着便只有毛楠才是真正有问题的那个人，但也不能保证剩余的人里，还有没有暗桩潜伏。
总之，先让户部配合，将这些人都召集起来。重点审讯他们在点验税银入库之前的几天，各自具体经历过什么事。以及在税银入库时，究竟是怎么进行点验的。有没有按照国库的要求，对每一个箱子里的每一块银锭都进行详细的检查。”
莫惊岚应声道：“明白，放心吧，这种事情没什么难度，我们会办好的！若是真的还有暗桩藏着，我们也一定努力把人诈出来！其实最好是有人也跟着毛楠一起跑了，那连诈都不用诈了，谁跑就证明谁有问题。”
苏清和耸肩道：“不一定是跑了，往好了想，也许毛郎中是死了呢？”
莫惊岚愕然道：“这是往好了想吗？”
苏清和笑道：“当然，死人其实要比活人容易找的多。而且很多时候，死人能够提供的有用信息，甚至远在活人之上。对了，还是要确认下毛郎中确实不在神都府衙的，虽然我觉得他肯定不在，可咱们毕竟还没有切实的去寻找过，麻烦你们抽人去跑一趟吧。”
吩咐完这些事情，苏清和不再多说，带着林青璇离开了临时署衙。
走出户部衙门的大门，看到苏清和径直便掉头往皇宫的方向走去，林青璇不由惊讶问道：“咱们直接去皇宫？不先回使司衙门请示将军？让将军带咱们入宫？你自己进的去吗？”
苏清和随手探入怀中，借着衣襟的遮挡，从‘壶中世界’里取了一块腰牌出来。
这是皇宫的通行腰牌，之前被皇帝吴璃召见后，出宫时一名内侍专门交给他的。
腰牌本身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也没有任何额外的作用，唯一的用途就是用来敲开皇宫的大门。
只要是在每天的辰时之后、酉时之前，也就是早上七点到下午五点之间，持有这块腰牌，都能随意的进出皇宫。
当然，在皇宫里时仍然要有内侍随身陪同，才能前往自己打算去的地方。
并且仅限于前宫区域，想去其他地方的话，依旧要得到皇帝的额外许可。
看着苏清和递到自己眼前的腰牌，林青璇下意识的接过后仔细的瞅了瞅，紧接着便无比诧异的问道：“你哪来的通行腰牌？听说只有最被皇帝信重的臣子，才有可能得到这种通行腰牌啊！”
苏清和无语道：“林队，我知道你比较笨，但我确实没想到你能这么笨。你说我哪来的通行腰牌？当然是皇帝给我的啊，不然还能是我偷的吗？”
林青璇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将腰牌还给了苏清和，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啊，我只是……只是觉得非常吃惊，你不是只被皇帝陛下召见过一次吗？我完全没想到仅仅一次召见，皇帝陛下就能给你这样的通行腰牌。
我还以为这种通行腰牌，是只有内阁里的老大人们才有机会被赏赐的。毕竟，内阁处理公务的政事堂就设置在皇宫内，老大人们没有这种通行腰牌的话，很多时候都会比较不方便。”
苏清和收起腰牌，信口胡说道：“可能皇帝陛下看我比较顺眼吧，总之，你不用担心咱们能不能进皇宫的问题，真正需要担心的反而是皇帝现在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毕竟咱们这属于临时突然的入宫求见，如果皇帝刚好有别的重要事务需要处理，那咱们就要先在外面等着了。要是等的时辰比较久，你会不会觉得烦躁？”
林青璇听得眼皮跳了跳。
尽管两人和皇宫之间还有着相当远的距离，可苏清和这番话还是说的林青璇一阵心虚。
好家伙……等待皇帝陛下召见的过程中会不会觉得烦躁？这是人能问出来的问题？
光是能被皇帝陛下召见，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都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谁还会在乎等待多久？
“怎么了？”
注意到林青璇陷入了沉默之中，苏清和不由开口问道。
林青璇干咳了声，摇头道：“没事，就是突然间觉得，把你扔进我们六队，实在是埋没了你。你是我所认识的人里，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似乎无论见到了谁，语气态度都没什么变化的家伙。
仿佛对于你来说，不管是我，还是周将军，又或者路上偶然遇到的某个普通百姓，甚至路边的乞丐，从本质上来讲都是一样的。你不认为人与人之间有什么差别？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
苏清和当即否认道：“人和人之间肯定有差别，身份、地位、权势，乃至于方方面面的各种客观因素，所有这些东西叠加在一起，足以让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无比复杂。
有人天生高贵，比如王侯将相、世家豪门，有人天生卑微，比如那些永世不得翻身的贱民。可有一点却是毫无疑问的，无论高贵还是卑微，每一个人都是绝对独立的个体。
在我看来，这些个体本身并没有太大区别，他们只是活在这个世间所扮演的角色有差异而已。所以我对王侯将相、世家豪门会表达足够的尊敬，但这是尊敬他们扮演的角色。
我尊敬身份、尊敬地位、尊敬权势，这建立在我自己的身份、地位、权势还不足够强大的前提之下。抛开命运所赋予的角色不提，单纯只论每一个人的本质，我确实认为没什么差别。”
林青璇怔怔的眨了眨眼睛，旋即苦恼道：“我……我没怎么听懂……‘扮演的角色’是什么意思？类似于戏台上的那些角吗？”
苏清和点头道：“没错，你若是将整个世间看成是一出超大型的戏剧，每一个活在其中的人或者妖魔，都只是在扮演需要他们扮演的角色，就能大概理解我的想法了。
生命是平等的，但这种平等来自于客观上的本质组成。由生命所构成的社会却一定存在阶级，无可避免。我们要坦然的承认不平等的存在，同时尊重平等的部分。”
林青璇一脸茫然的看了看苏清和，迟疑道：“我……没听懂的更多了……”
苏清和笑道：“无所谓，这只是个人看法，并不重要。”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皇宫的大门外。
六部衙门都在四条御街上，和皇宫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两人离开户部后前来皇宫，自然不用在路上耗费太长时间。
给守门的禁军出示了通行腰牌后，其中一名禁军立刻按照流程向宫内传递消息。
很快，一名内侍从宫内走出，态度恭顺的同苏清和问好后，引领着苏清和跟林青璇一起进了宫中。
即便林青璇没有通行腰牌，有苏清和带着，内侍也不会多说什么。
当然，带的人不能太多，一两个还没什么，要是一下子带四五个人一起入宫，那肯定会被拦在宫门外。
运气不错，虽说来得很突然，可皇帝吴璃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不妨碍临时接见突然入宫的苏清和跟林青璇。
在被内侍领进了御书房后，林青璇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
相较之下，苏清和一脸轻松随意的样子，仿佛面前的根本不是皇帝。
批阅奏章的吴璃没有抬头，只是随口吩咐内侍给两人搬来了椅子。
让两人坐下稍等后，神情专注的先将眼前的奏折仔细看完，拿笔写下了批示，将奏折合死放到一旁，这才抬头看向了苏清和，开口问道：“突然要见朕，是有什么急事吗？”
苏清和刚要起身，结果屁股都没来得及离开椅面，吴璃便直接出言制止道：“坐着说就行，朕不讲究那些无聊的繁文缛节。臣子是否真的敬重君王，也不在这些麻烦的礼仪上。
你们若真的敬重朕，那就算让你们坐着跟朕说话，你们也只会发自内心的感激。同样的道理，你们若不把朕当回事，那么哪怕让你们跪着跟朕说话，你们也肯定会在心里骂朕。”
林青璇闻言，忍不住身体微微哆嗦了下。
在此之前，她可从没有见过新皇！
更别提还是眼下这种御书房内接见的亲近姿态了。
因此林青璇对于新皇的脾气、秉性全无任何了解，听着新皇如此直来直去的交流风格，自然有点被吓到了。
更让林青璇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身旁的苏清和居然真的按照皇帝的表态，心安理得的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一五一十的将户部库银失窃案目前的情况，以及之前的那些猜测，详细的陈述了一遍！
下意识的用眼角的余光盯着苏清和，发现苏清和在陈述这些内容的时候，神态轻松、举止从容，语速不急不缓，确确实实看不出有丁点紧张的意思。
林青璇很是难以理解。
一个人要心大到什么程度，才能在面对着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时，表现的只如往常一般？
真的不怕某一句话说的不对，马虎之下触怒了皇帝陛下吗？
正当林青璇胡思乱想时，忽然看到苏清和扭头朝她看了过来，同时居然还问了她一句：“对吧，林队？”
“啊？！什么？！”
林青璇当场就慌了。
她根本没注意苏清和问了怎样的问题。
“我说，四海钱庄的人太过傲慢，肖营副过去请求四海钱庄配合调查，都被直接顶了回来。既然连肖营副说话都不好使，那咱们再跑一趟也肯定是无功而返的，所以便干脆进宫来请求陛下给咱们支持，最好是能发一道圣旨，让四海钱庄听话。”
苏清和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林青璇傻傻的点头道：“是……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