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老馆子里的灯昏黄,包间隔音极好,只能听见桌面酒杯轻碰的声音。
我坐在正中位置,面对着一群眼神不一的“老朋友”。
他们嘴上说着恭维的话,眼里却写满了盘算。今晚的饭局,不是饭局,是探局,是下马威,是龙哥送来的第一声“问候”。
我没有说话,只是举杯,一饮而尽。
这时,黑鸦推门而入,低声在我耳边说了句:“外面有人找你,说是……你清欢姐。”
那两个字像一道光,穿透了这满屋子算计的霉气。
我怔了一秒,起身,对着一屋人淡淡地说道“各位慢用,我出去接个电话。”
包间里没人阻拦,但我知道,每个人的目光都跟着我落在了门上。
走出门,顺着走廊拐角,我一眼就看见她站在那盏老吊灯下。
清欢姐。
还是那样,眉眼温婉,站得端正,穿一件温和的浅杏色长裙,笑容里带着当年乡下小路上的阳光。
她看着我,眼神一点都没变,就像回到了那个夏天,我们背着行李从村里逃出,天热得要命,她却一路没吭声。
“清欢姐。”
我走过去,声音哑了。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身上没有一丝奢华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
我问。
“我听说你今晚会来这里,就想……碰个面。”
她语气很轻。
我没说话。
“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她顿了顿。
“你什么时候回的海城,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你手机号码……我打不通。”
我拿出手机,才想起工作需要,最近换了很多号码。
“我找你很久了。”
“别站在这了,咱们换个地方说吧。”
我们走出馆子,在后巷一处小茶摊坐下。
风有点凉,她从包里拿出一条旧围巾围上,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你还记得吗?以前你在村口破庙那会儿,总说这辈子想去大城市走一遭。”
“记得。”
“现在你走到了,而且走得挺远。”
她望着我,眸子里没有羡慕,也没有悲伤,反倒带着一种释然。
“秦宇,最近累不累?你的企业可是在新闻上出了名。”
我笑了笑,低下了头,没说话。
她轻声一笑:“我记得你那会儿每天晚上都说,只要清醒,就不会被坑。你那股狠劲啊,谁都劝不住。”
我喉咙有点紧,抬眼看她。
她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张喜帖,递给我。
“我要出国结婚了。”
我手指顿住了半秒,才接过来。
“对象是我大学时候的同学,是学法律的,我们偶尔联系,最近开始认真走在一起。”
我点点头,笑了笑。
“人不错,面相上来看,是个好人。”
“挺好。稳,脾气也好,知道我以前的事,也不介意。”
我把喜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收进了上衣口袋。
“你回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事?”
“是。”
她轻声说。
“还有……跟你说声谢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当年没让我留在那个鬼地方,也谢谢你后来供我上学……我知道你那几年不容易。”
我偏头看着她。
“不用谢我,有些鸟的羽毛太过于光鲜,是注定不会被笼子囚住的。”
她望着我,一笑,眼里有一点光像是闪了一下。
“其实我也想过,如果我不走,我们是不是……”
她没说完,我也没接。
风吹过巷口,带着一点老茶馆的苦香。
我抬眼望天。
“你没错,走得对。”
她笑着点头。
“我也觉得。”
我们静静地坐了很久,谁都没说话。
直到她看了眼时间。
“他在外面等我,我该走了。”
我点头,站起身。
她走出几步,忽然回头。
“秦宇。”
“嗯?”
“至此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相见,希望下次的时候,你平平安安的。”
“好。”
我摆了摆手,心中五味杂陈。
她转身离开,背影被街灯拉得很长,一直到我看不见。
我站在原地,点了一根烟,没抽,只是看着它慢慢燃完。
回到包间,那群人已经开始谈正事。
龙哥没来,来的全是他的“朋友”,说是恭贺白色海岸清洗成功,实则试探我下一步打算。
我扫了他们一眼,拿起酒杯。
“今天就到这儿。”
我语气冷淡。
“各位想听我下一步怎么走,回去告诉他该收手的,是他。”
他们神色各异,但没有一个反驳。
我离开包间,黑鸦迎上来。
“老朋友?”
“我嫂子,她要结婚了。”
黑鸦怔住。
我没再说什么,径直上车。
车里,景凌坐在副驾,没回头。
“你脸色不好。”
我扯了扯嘴角。
“还行。”
她看我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只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我接过,轻轻说了句。
“走吧。”
这一晚,权谋与情情爱爱交叠。
我知道,清欢姐的那句“谢谢”,是真的走远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而我,还有太多的仗要打。
清欢姐走后的第二天,西州的天出奇地晴。
可我知道,那只是暴风雨来临前最虚假的平静。
回到白色海岸后,景凌递给我一份文件,上面是帝鼎目前的股东结构和管理人员构成,以及一份密封的内部风险评估报告。
“帝鼎内部有动静。”
她开门见山。
“龙哥的人正在拉拢联系蓬莱几个老股东,想在董事会内部搞一次临时改选。”
我翻开文件,眼神冷了下来。
龙哥终于露出獠牙。
他知道白色海岸正收尾,不好下口,那就去碰帝鼎,那是我目前最不能动摇的基石。
我站起来,目光落在帝鼎总部的方向,声音冷得几乎没有温度。
“那就给他一个提醒,让他知道,我还没死。”
景凌沉默了一会儿,从文件底部抽出一份名单。
“这三个人,是最容易动摇的。我们查了他们名下的账,有些问题,要不要先敲山震虎?”
我把名单扫了一眼,认出其中一个人姓严,帝鼎的前采购总监,靠着项目差价吃回扣,早就是半个空壳董事了。
“先让他上新闻。”
我淡淡道。
“你确定?”
“有的人,就是得先抬上热搜,再送进局子,才知道什么叫规矩。”
景凌点点头。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