岜盆,铁窑
自从拿下铁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天。
现在铁窑,在楚文勇等人的努力下,基本恢复了正常的采矿,每天的采出的矿石,也接近于之前的产量。要知道,这个产量是在领完工钱,曾经的窑工走掉了三成的基础上达成的,可见楚文勇实属不易。
铁冶厂那边,冯敬和从韶州府请来的那十多个冶铁大工,也把搭建好的三座土炉顺利的点了火。
几天时间里,大工们不停的投料、升火,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调整。终于,在前天,成功的炼出了第一炉铁水。
为此,楚文勇特意让人到附近的山里,打了一些猎物,算是给大工们的激励。
既然成功的炼出了铁水,接下来的事就变得容易起来,大工、小工、干苦力的囚犯之间配合越来越默契,炼废的次数越来越少,成功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了稳定的铁料产出,搬迁过来的打铁坊,便有了充足的原料,之前楚文勇带的那十几个徒弟,每个人都有了足够的机会,去尝试去练习。反正前些日子的那一仗,有足够多残损的兵器给他们去修复。
而冶铁所需的石炭,铁冶厂刚动工的时候,冯敬和就已经带人走遍了周围几个石炭窑,连骗带吓的让石炭窑窑主,定期把足够的石炭送来。现在铁冶厂换了主人,那些送石炭的窑主,非但不用再受惊吓,石炭送到之后,很快便能拿到银钱。
至于冯敬和,楚文勇按许山海的交待,安排了两个自己人跟着,并没有限制他在铁窑和铁冶厂行动的自由。而他带来的那队官兵则被丢去了与窑工一起背矿石。
那边厢,渠黎镇上,半条街道被焚毁的店铺,经过十天的清理已基本结束,一排新的店铺正在一点一点的搭建中。
数百的俘虏,在国兴军兵丁的棍棒、藤鞭之下,夜以继日的赶工,为他们自己曾经造下的孽挥汗如雨。
在干活的俘虏中,赫然可见千总毛世山、把总丁权、柳在龙,他们与其他俘虏一样,在烈日下、在夜色中,默默的低头干活。蓬头垢面、神情萎靡的他们,已然没有了往日那番骄横跋扈的模样。
要说这些俘虏心甘情愿的做苦力,说出去,任谁都不会相信。
事实上,动过逃跑的念头的俘虏不在少数,可是,当他们亲眼看到,那些试图逃走,或者是装模作样消极怠工的同伴,要么被打得浑身是血满地哀嚎,要么被绑在树上几天不给吃喝之后,绝大多数的俘虏,选择了向心底里的求生欲投降。
因为,他们很清楚,对方那个满脸须发的头领,绝不是一个善与之辈,那天晚上,在山谷中,他连砍三颗人头的血腥场面,时不时的出现在俘虏们的噩梦之中。
不过俘虏们并不知道,在那晚之后,在李应全和何一手的训斥之下,再加上江波抬出了林宗泽、许山海,清醒过来的王恩祖,心中也是懊恼不已。他倒不认为自己杀俘是什么大事,而是为以后要面对林宗泽和许山海的责难感到惴惴不安。
即便他不敢再动杀心,可是,面对胆敢逃跑,或是公然反抗的俘虏,下狠手惩处,王恩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所以,在满眼的鲜血和声声哀嚎之下,俘虏们终于认清了眼前的现实,不敢再生二心,避免招惹到那个煞神。而是盼望着能早点把镇上的店铺盖好,尽量远离王恩祖的视线。
州城外,营寨
几天招募下来,此时的营寨中,已经住进了七百多人。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曾经聚居于此的流民。
虽然经过挑选,可是,眼下营寨中的新人,依旧是一副随时会饿毙街头的模样。
要知道,经年累月处于饥饿之中的人,肌体的机能,由于极度缺乏营养,已经遭到严重的破坏。不经过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调养根本不可能恢复,几乎等同于废人。
所以,当这些人进到营寨后,徐子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给他们提供充足的食物,让他们尽快的恢复体力。
吃饱喝足之后,再以每五十人为一小队,把他们带去河边,把自己清洗干净。然后,徐子晋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大车的生石灰,洒满了整个营寨。这一切都是为了避免因为流民们聚在一起,发生各种瘟疫。
随着几百号新人的加入,为了便于管理,最早一批跟随林宗泽起事的人,几乎都成了手下有五十人的小队长。而之前就是小队长的曾小乙等人,顺理成章的成了百夫长。
营寨前,经过几日的人头攒动,慢慢的冷清下来,只是偶尔还有一两个流民前来应征。就连之前喜欢围在不远处看热闹的流民,也逐渐散去。
有幸被留在营寨中人,此刻,过上了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每天睁开眼就有东西吃,吃完就能躺着。
营寨中提供的吃食,基本上都是粗粮,下饭的除了咸菜就是酸笋。可即便是这种粗鄙之食,对于前些日子还三天饿五顿的人来说,不啻于从地府到仙界。
城内
有了林宗泽对商家们的应承,再加上这几日城内确实没有滋扰百姓的事件发生,十字街两旁的铺面,陆陆续续的卸下了门板,开门迎客,街面上开始恢复一些生机。
“青云”酒楼的斜对面,许山海从一家卖文房的铺面中,悠闲的走出。
他的身后,跟着小岳和他的弟弟妹妹。洗净了身上的污垢,又穿上了衣裳,几个孩子瞬间可爱了许多。虽然依旧是瘦骨嶙峋,身上的衣裳也不合身,但是,与几日前相比,判若两人。
跟着小岳他们走出来的是韦阿昌等人,几个土兵护卫的手中,要么抱着成捆的纸张,要么手中提着包扎好的文房用具,没有一个人空着手。
最后跟着出现在铺面门口的是,不停点头哈腰的铺面掌柜。
这队奇怪组合的人,让掌柜的又爱又怕。
因为在他眼中,这些穿着怪异拿着刀枪的人,个顶个都是煞神,掌柜害怕稍不留神说错话,那些闪着寒光的刀枪就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可是,一想到,此刻静静躺在钱匣子里那成色极好的三两多纹银,掌柜的又巴不得,这样的客人天天都来店里转上一圈。
背负双手,许山海走在街上。
一想到刚买的文房用具,如果送回山寨,沈南秋肯定要欢心雀跃,许山海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
十字街口,“青云”酒楼前,不知何时堆起了一些长短不一的木料和砖石,旁边的路中间,还有七八个人驻足,抬头仰望。
顺着这些人的目光,许山海看到,酒楼三楼的外檐上,有两个身上绑着绳子的身影,手持铁枝,正费劲的撬着牌匾上“青云”二字。
从酒楼门前堆着的木料和砖石,以及楼上有人清除牌匾上的字迹来看,估摸着这几天的时间里,酒楼已经换了东家。
许山海略微驻足看了几眼,没做过多停留,便带人悄然离去。
州衙大堂
林宗泽、徐子晋两人很随意的坐在椅子上,在二人面前垂手而立的是极少露面的武小满。
除他们三人之外,大堂中再无他人,就连平时在堂中随时候命以及在门外守卫的那些亲兵,此刻都被林宗泽打发去了堂外的院中。
“州城我们暂时占着,但是,如果朝廷派大军前来,我不打算坚守,肯定会提前撤走。”林宗泽轻声说道。
“所以,小满,你的任务很重,不单单要趁着现在,尽可能多的在城内安插眼线,还要分出人手潜进周边的南宁府、思恩府(今广西武鸣、大化、都安)、思明府(今广西崇左市大部)、江州(今广西崇左市)等地,免得朝廷从这些地方调兵前来,我们却茫然不知。”
林宗泽所说的这些地方,距离新宁州都不远,且都有官道连接。眼下既然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林宗泽不得不防着朝廷从各地调兵,对自己形成合围之势。
“三哥你放心,城内我早有布置,就连城中最大的酒楼“青云楼”……”武小满没有说下去,只是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嗯,你有安排就行。”林宗泽微微的点了点头。
“待会儿我让小虎带你去库房,支上一千两银子。不要舍不得花钱,钱给足了,自然有人舍了命帮我们刺探情报!”
国兴军前几次与官府交手无一败绩,最主要是靠着所有人悍不畏死的精神。
但是,不可否认,所有的胜利都与情报脱不开干系。如果不是每一次都提前知晓官军的动向,然后做出了相应的部署,光是应付城中的捕快都不见得有胜算。
自古财帛动人心,更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林宗泽即便再没多少学识,这些话,他在戏文里也常常听到,并且,有了前几次实打实的成效,他越发重视情报,对于武小满和他的人,自然不会吝啬。
“三哥放心!天下百姓,苦官府已久,遍地都是心生不满之人。明着造反,他们可能不敢,但是,愿意帮着打探情报之人不难找,况且,还有银钱可收。”武小满咧着嘴笑道。
这番话是武小满的亲身体会,从最初小心翼翼的找相熟之人帮忙,到后来有大把银钱可用作收买人心,几个月下来,武小满已经成功的在州城内外,建立起了专属于他的消息渠道。
而他本人,也从一个普通的流民,蜕变成了一个方圆数十里,消息最灵通的人。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眼下在新宁州的地界,只要他武小满想打听什么事,根本不用等到天黑便可了如指掌。
“嗯,你有把握便好,但是,千万注意安全,如有风险,一定保全自己为上。”林宗泽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哥如没其他交待,小满就先撤了?”州衙之地,像武小满这种身份,不宜久留。如果不是林宗泽召他过来,他绝对不会大白天的出现在这里。
“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林宗泽点点头,亲自把他送到大堂台阶下。
还未等林宗泽转身回大堂,远远的,仪门处,出现了许山海一行人的身影。
“老弟,子晋下午要带人马出去,我呢,打算回山中去,看看家中那几个小子,待两日便回。所以,这几日,要辛苦你留在城中‘看家’,你意下如何?”领着许山海,林宗泽回到大堂中。
“眼下城中已经安定,料想不会有甚大事,老哥,你就放心去吧,出来几个月,也该回去看看嫂子她们。”许山海不假思索,痛快的应承下来。
之前在木民村,许山海就曾经劝过林宗泽回山洞探望妻儿,只不过彼时,林宗泽刚拿下马家庄子,且要防着“蒙面人”可能的反扑,根本没有心思。
眼下,先是围歼了来犯的官军,又巧夺州城,并且,没有任何消息说,官府在短时间之内有新的动向。此时,林宗泽放下几日时间,探望妻儿,实属情理之中。
另外,林宗泽也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徐子晋为何要带人出城的缘由。
原来,昨日,周家兄弟与高天意,已经从山寨赶到了州城。
三个月前,在木民村击败了捕快之后,周家兄弟和高天意曾经去往南宁府,在南宁府城外的流民中,招募了一批人手。
但是,当时由于没有路引,加之南宁、新宁两地的巡检设卡,最终他们只从南宁带回了数十身体强壮之人,剩下的近三百人,依旧留在南宁府城外。
此番,周家兄弟和高天意打算再一次前往南宁府,把之前招募的那些人带回来。
由于新宁州的巡检,在两次围剿国兴军的战斗中,业已全部覆灭,现在只需要把南宁府的两个巡检消灭,两地间便可彻底的自由通行。
此番徐子晋带人马出去,目标就是现在依旧在官道上设卡的两队南宁巡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