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听眉头一蹙,一掀袍,给晏竹跪下,他沉重的磕了个头,说道:“多谢。”
而他这一走,便成了这辈子做过的,又一个最后悔的决定。
可为了能让沈钰活下去,这却又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撬不开沈钰的嘴,他就得去找寒川,寒峰,必要时,他或许还要去找一趟沈骏。
有着晏听背地里的照顾,沈钰在之后的日子里,过得倒也还算过得去。
狱卒给了他被褥,给了他人能吃的食物,甚至还有个玄霄的仆从,隔三差五会给他来送药。
以至于这小半个月过去,他身子竟养好了不少,虽被废了修为,断了手筋脚筋,但起码他如今不用再被伤痛所折磨。
从这件事失败的时候起,便预示着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此局无解,他必须要用死亡来终结一切,解释一切。
他心里清楚,他所活着的每时每刻,都是晏听为自己争取而来的,可他如今变成了废人,在无能为力的环境之下,他却只想尽快解脱。
他无比的盼望着审判那一日的到来,他要把清白归还给寒川,还世间一片清净。
随着小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可父亲那边仍旧没有任何动静,无论晏涛如何追问,可答案都只有一个。
让他别多管闲事。
急不可耐的他,终是忍无可忍,既然审判不能如期到来,他便只能亲自来一趟囚狱问个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杀掉江惜!
料到晏竹会阻拦,所以这次他带足了人马,可这次他气势足够了,晏竹的态度却不似之前那般强硬。
“我只提醒二少主一句”,晏竹伫立在他们面前,负手而立,沉声道:“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要打便打”,晏涛才不会理会他这么多,他直截了当的说道:“不打就给我滚开!”
他不相信晏听敢为了沈钰对自己动手,若是他真敢动手,那也好叫已在天上的晏海,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毕竟沈钰做了这么多恶事,如今人落在十二屿手里,而外界又杀声一片,所以无论晏听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而沈钰,也必死无疑。
见他如此,晏竹没有阻拦,反而转身离去。
原以为沈钰在囚狱里会饱受折磨,不堪重负,可他怎么也没料到,他毫发无损,甚至还有床垫被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比起先前刚进来之时,他状态看上去甚至好了很多。
他身上虽带着镣铐,可看上去却十分舒坦,他靠墙坐着,支起一只膝盖,而手则搭在了膝盖上,看上去就跟个大爷似的,悠然自得,好不快活。
“我无极圣殿对待罪犯竟是这般待遇吗?”无处宣泄的怒火正在心中疯狂燃烧着,晏涛气得内心狂跳,直直瞪着沈钰,咬牙切齿的说道:“看得我都心生羡慕呢!”
可谁知,狱卒还没回话,沈钰却缓缓抬起头,淡声道:“不然你进来试试。”
“好大的胆子!”晏涛蓦地睁大了眼眸,他指着沈钰斥道:“事到如今,你竟还这般嚣张!我看你是真不见棺材是不肯落泪了!”
“我倒是想躺”,可沈钰毫不在乎,他冲着晏涛挑了挑眉,轻飘飘的说道:“你倒是杀啊。”
“你当我不敢!?”晏涛直接冲了过去,抬手掐住了沈钰的脖颈,鼻翼微扩,他咬牙切齿的问道:“我且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江惜?!”
“唔!”沈钰被迫微仰起头,红温瞬间上了脸,可他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努力的说道:“想杀,便杀了……有本事,你,你也杀了我。”
“呵!”晏涛直接将他甩开,随即又往他小腹上狠狠踹了一脚过去,他啐了口唾沫,讽刺道:“要不是你那个令人作呕的弟弟!你早他妈死了!真不知你是给他下了什么蛊,令他如此神魂颠倒,如此痴迷。”
沈钰挨了一脚,身子不自觉的开始蜷缩。
“欸我说”,晏涛忽然抬手摩挲起下巴,他看着沈钰偏瘦的身形,又回想起晏听跟自家大哥的关系,他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跟晏无渡,是他干你啊?还是你干他啊?哈?”
“你嘴给我放干净点!”沈钰强忍着痛,仰起头瞪着他,沉声道:“我与他清清白白!只是兄弟!”
“去你妈的兄弟!”晏涛抬脚又是一踹,铁链相碰,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他不屑的讽刺道:“两人都是这套说辞,两人都这般割舍不下对方,既无血缘关系,那还跟我谈什么清白!”
晏涛以为他知道当初晏听是为了他,才屈膝在晏海面前,他只认为两人就是打着兄弟情义的幌子,在暗度陈仓,苟且偷生。
“随你怎么想,清者自清!”两脚都踹到了同一个位置,沈钰如今被废了修为,挨了这两脚,几欲吐血,他咬碎了牙,沉声道:“要杀便杀,哪来这么多废话!”
“呵,你倒是挺硬气”,晏涛半跪在地上,他抬手捏住沈钰的下巴,使他被迫仰起头来,随后咧嘴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想死啊?我偏不遂你心愿!”
“我再问你一遍!”他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生生碾碎,晏涛破口大骂道:“到底为什么要杀江惜?!”
“呵……”沈钰一偏头,挣脱了他的魔爪,随后又学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两颗邪气森森的虎牙,阴阳怪气的反讽道:“想知道啊?我偏不告诉你!”
“你!!!”忍无可忍的晏涛抡起拳头,直接朝着他脸上砸了下去,“咚”一声闷响,沈钰当即倒地,随后他又抓着他的墨发,将他的头硬生生拉了起来。
他的脸颊挨了一拳,此刻已经红了起来,于是下手太重,导致人也有些神志不清,他眼神朦胧,唇瓣微启,呼吸渐促,胸膛跌宕起伏。
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而在无尽门围剿,讨伐中,围剿那日雨势滂沱,再加上时间仓促,所以他并未仔细看过沈钰,而讨伐就更不用说了,连个人都没见着。
如今他近在咫尺,晏涛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他的脸,才发觉此人与从前,似乎变化很大。
他瘦了很多,从前觉得他桀骜不驯,阴险狡诈,而他那张脸,无疑是令多数男人,都讨厌的那种。
可如今他瘦了,被废了,脸上的疲态柔和了他锐利的五官,此刻他看上去,在“俊美”二字里,就只剩了一个诡异的“美”字。
看着这张脸,晏涛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他没有短袖之癖,但这种人,一看就跟寻常男子不太一样,或许是一样的吧,但他觉得,如若把他放在有那种“怪癖”的人面前,他一定是会令人心生邪念的。
“妈的!”晏涛赶忙松开了他的墨发,心底泛起阵阵恶心,他起身抬脚又狠狠踩在了沈钰脸上,愤愤道:“这都什么人!?”
“这人赏你们了”,脚底不断施压,他把靴底的灰都尽数在沈钰脸上蹭干净,回过头对着那些自己带过来的人,说道:“随你们怎么玩,只留一口气就行。”
“呃,二少主”,原先看守沈钰的狱卒,闻言当即面色踌躇,他上前一步解释道:“可是三公子……”
“唰”一声响,银光一现,狱卒浑身蹭一下绷直,双眸睁到最大,唇瓣翕动,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随后瞳仁一翻,直接正面倒地。
“去你妈的三公子!”看着狱卒倒地的身影,鲜血蜿蜒流出,他又抬脚用力往下一踩,对着身后的人威胁道:“他算个什么东西!?卖屁股的贱货,还敢自诩三公子!?你们给我听着!沈月尘要是过得舒坦了,你们的下场就是这个!”
完言毕他还指向了倒在地上的狱卒,厉声道:“听见没!?”
“听!听见了!”众人皆是一愣,随后赶紧躬身行礼,齐声道:“谨遵二少主之命!”
而后沈钰就在这不见天日的囚狱里,见过了世上最恶毒的人心,承受了生不如死的痛苦。
也是经历过这一切,他才发觉,原来人间也是有地狱啊。
各种拳打脚踢,刑罚,都算是轻的,可这些人的恶语,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他们把沈钰已过身的父母,以及先辈,全都骂了个遍,还恶意揣测与沈钰走的较近的朋友,他们跟自己的关系,无论男女,全都被他们侮辱了个遍。
垫子被褥全都被撤走,身上的镣铐被换成了带刺的,一举一动,都伴随着割裂的伤痛。
而这些人每日要做的事,便是以折磨沈钰为乐,“留下一口气”,“随你们怎么玩”,“穷凶极恶的罪人”,这些字眼也无疑是解开了他们心中邪恶的枷锁。
“啊啊啊!!!”烧得通红,热烟直冒的烙铁,被摁在了沈钰的后背上,瞬间发出了烤肉时,“滋滋”的声响,浑身上下的神经因为疼痛而紧绷到了极限,沈钰痛苦的挣扎着,却忘了身上的镣铐也会因为他的挣扎,而将他割的遍体鳞伤,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个更痛,直到烙铁被移开,他脱离的瘫倒在地,而身上铁链上的刺,又刺入肌肤时,他再一次爆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尖叫:“啊!!!”
“那贱人居然喜欢这种罪犯”,对他行刑的狱卒,又将烙铁放进了炉子里,评价道:“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都是下三滥的玩意儿。”
“可不是么?你可知,最令人气愤的是什么么?”另一名已经折磨累了,他来到桌案前沏了杯茶,饮下一口后说道:“去年我向红桃提亲,她居然跟我说她喜欢沈钰,我靠!”
“我靠!?”那人闻言不由得一惊,当即感到一阵匪夷所思,不解道:“她莫不是有眼疾?居然会喜欢这种恶人?”
“操!越想我越他妈来气!”他将空了的茶盏“砰”一声用力砸在了桌上,随后回过头恶狠狠的瞪着倒地不起的沈钰,缓缓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这种人……到底哪里值得被人喜欢了啊?”
他来到沈钰面前蹲下,伸手拽住他凌乱的墨发,生生将他的头拽了起来,他仔细打量着这张竟多数姑娘都魂牵梦萦的脸,感到一阵又一阵的不解。
“你过来”,心中的邪念被无限放大,他们以遵从命令,惩奸除恶的正义之名,在沈钰身上行恶,“帮我摁住他。”
“怎么了?”那人放下了烙铁,带着疑惑走了过来,不解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不是爱笑么?”沈钰面前的人咧嘴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就拔了他的牙!”
说罢,趁着沈钰被人摁着之时,他起身便去拿铁钳。
经过这些时日的刑法下来,沈钰甚至能记住他们的名字,以及他们的癖好。
要拔他牙的人名叫肖易,他看不惯自己的脸,总会想方设法毁去自己的容貌。
摁着他的人叫邓佟,没什么特殊癖好,纯陪着他们折磨自己。
另外两个一个叫冯唐,一个叫孟强,一个喜欢动手,一个喜欢骂人。
“别怪我没提醒你”,邓佟满脸嫌弃的看着沈钰身上那些铁刺,小心翼翼的避开,将他双手反摁在了背后,这还不够,还要搭上自己一只膝盖将他摁死,随后才抓着他的墨发使其抬起头来,他提醒道:“当心他咬你。”
“他试试!”,肖易双眸微睁,拿着铁钳朝沈钰走了过来,不屑的说道:“他敢咬我,我就敢把他全部牙都打碎!”
“你干什么?”眼看着锈迹斑斑的铁钳,离自己越来越近,尽管赴死之心已决,可他仍旧会下意识的感到害怕,他不自觉的开始退缩,沉声道:“要杀便杀!又何须多此一举!”
“想死?你还真是痴人说梦”,肖易来到他面前蹲下,按压着铁钳咔嚓作响,他讽刺道:“对于你这种罪无可恕的犯人,死才是最好的解脱,我们又怎会让你如愿呢?给我摁住他!”
“配合点吧”,邓佟的膝盖在不断施压,他不怀好意的提醒道:“不然你还得多遭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