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兵何在?速速列阵!”
听闻马蹄声,徐锐当即高呼。
而从城门汇合后便跟随在徐锐马侧的李北也是高举长刀,大喝道:“枪卒速速列阵,先锋撤回阵中策应!胡骑是贼军最后的手段,只要挺住这一轮,此战便尘埃落定再无悬念!”
两位指挥官同时下达相同的命令,霎时全军便动了起来。
中阵的数百县兵冲上前来,他们挺架出手中长枪,在军旗之前快速列出了一个横跨街道的长枪战阵。
而后方的武装青壮也没愣着,持有长杆武器者亦是纷纷向前,即刻汇入枪阵中,加强了各个薄弱之处。
“驾驾驾!”
“杀杀杀!!”
胡虏策马驰骋,很快便从远方露出身形……这是一个足有数百骑的大队,所过之处皆是烟尘滚滚。
双方相距还有足足数百步,胡骑们便是高举手中马刀,看样子都无试探之意,直接就要驾马冲击!
“快!先锋速速归阵!!”
“诺!”
听闻本阵将令,邬鸿邬战便率领一众精锐先锋脱战后撤。
他们虽是徐锐一军的王牌,武器却五花八门并不统一,还尤为缺乏长杆兵器,根本不具备抗骑兵的能力。
而贼军见状也是纷纷收手,不是他们想放任官军撤走,只是这些该死的胡儿性情狠辣。双方虽因共同的利益暂时联手,却也是互不顺眼。
胡骑冲来,绝不会因为盟友挡路而停下攻势。若他们不立刻避让,大概是要被一同冲杀的……
“主家,您太过靠前了,要不还是先往后撤撤?大伙知您心意……”
“没有人会退却的!”
“不必。”
摇头拒绝了李北的低声劝谏,徐锐就是翻身下马,向身旁亲卫要来了一杆长枪。
开玩笑,此战最关键的节点……就在此刻!!
若挡不住贼骑被一波冲垮,那就万事休矣!先暂避锋芒,躲进附近房区其实是个不错的应对方法。只是对于主体为乡勇的己方,这不可行。
精锐老兵大可因地制宜化整为零,但新兵,这样做就是自寻死路!
徐锐很清楚,他这东拼西凑出来的部队,可以说毫无组织度。
大伙聚在一起,大可凭一腔豪勇奋勇直前。可一旦分散开来,再想把人找回来那就难了!如今大局未定就贸然分散,实属不智……索性就众志成城死战到底,看你马快,还是我枪锐利!
“诸位,本将与你们同在!”
大步来至最前列,徐锐架起长枪,死死盯着飞速逼近过来的胡骑!
而瞧见此幕,全军都大为震撼。
他们知道徐锐很勇,却没想到他居然勇到了这个地步!身先士卒,这是真正的身先士卒啊!身为全军地位最高之人,纵使徐锐一溜烟躲到最后面去,也没人会指责他,可他非但没有这样……竟还来到了最前列!!
“大,大人!您这是……”
“将军!不必如此啊!”
“大人速退,这有小人们顶着,我等就是尽数战死也绝不后退半步!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您大可相信我们,撤去吧!”
原本见胡骑浩荡冲来,前列枪卒虽做好迎战准备,却无一不是咬紧牙关硬顶着,其实心中都害怕到了极点。开玩笑,骑兵冲击是那么好防的吗?这可绝非有杆长枪就能行的……
可此刻全军主将徐锐,他竟操着长枪,就这么大步来到前列与士兵们并肩架枪,这如何不让人错愕!又如何不让人激动!?尊贵如大人都不怕……
那他们怕个啥!!
一时众军士眼眶泛红,全都下定决心要死战到底。
其中,当以县兵感官最为强烈。
他们大声催促徐锐立刻退去,心念对方就算是装的也认了。毕竟老县尉爱兵如屁,那是装都不装……新上官徐锐能摆出这姿态,就已经够了!
“本将说了,要与你们同在!这绝非一句空话虚言!”
“诸君勿要再说,专心对敌!”
面对麾下兵卒的声声劝说,徐锐却是脚底扎根,未动分毫。
而瞧见主将并非做戏,一干军官及头人也无不动容!
他们不是基层士兵,平日也都曾装腔作势,本以为徐锐也只是装一装,可谁能想对方竟是玩真的!
“将军与兵卒同在,那我等……就与将军同在!!”
李北率先大吼,也操起一根长枪就大步上前,来到徐锐身旁站定!
紧随其后的,是一群队率、什长之类的基层军官。他们原本都躲在小兵后边,可此刻尽数受到感染,心绪激荡就是大步来至前列。
军中如此,乡勇中亦如此!
站后排的头人们也是向前,挺枪站到了青壮们的前列。
“大人们啊,您们这是……”
“让我们,让我们站到前排吧!”
“别他妈挤!汝等小辈,休管大人之事,在后边守好自己的位置!”
一时间,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徐锐一军,近乎绝大多数的军官、头人都来到了最前方,而地位较低的士兵乡勇,则被挤到了后边……
此情此景,没有士兵不动容,而后大家都莫名笑了起来。
没有人再心怀畏惧,没有人再害怕死亡!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战斗,绝不后退的战斗下去!
噔噔噔——
噔噔噔噔噔——
马蹄踏踏,胡骑转瞬即至。
望着前方挺枪大笑的乾军,众胡骑只感到莫名其妙,这帮乾军是疯了吗?何故战时发笑!?
没有疑惑多久,战斗……打响!
砰砰砰——
高速奔驰的战马冲撞而来,宣告着决战正式开始。一个个持枪军兵被战马撞飞,死前也同样给战马、给马上胡儿送去了几个窟窿眼儿……
“哼!”
徐锐挺枪,精准的将前方冲来的胡儿挑下战马。紧接着他迅速闪身,躲开了无主战马的冲撞。
然而下一刻,又是数骑朝他冲来!
“主家小心!”
“保护主家!!”
见徐锐有危险,聚在他身后的数十个亲兵当即挺枪上前,竟吼叫着就朝胡骑反冲过去!然而眨眼便有近十人倒飞而出,被战马活活冲撞而死!不过他们也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暂且顶住了这一小块的骑军冲势!
徐锐见状咬紧牙关,却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牺牲。
哪有不死人的战争?再是难受,也只能接受!
“顶住!顶住!!”
徐锐这块有大量卫兵拼死保护,而其余地区却没有。前列各处,不断都有持枪军士被胡骑活活冲撞而死,长枪阵列,也被硬生生凿出无数个缺口!
可是,这满是豁口的枪阵,却并未被凿穿!即便它随时都是岌岌可危的样子,却又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顶住!顶住!!”
“大人还在,我们就在!!”
尽管心知上前必死,可只要望见那仍旧屹立在最前沿的银甲主将,就没有士兵感到害怕!
一个个士兵,一个个青壮,大吼着奋勇上前!随时都在补齐着不断出现缺口的阵列!这使枪阵虽缺口不断,却永远无法形成真正能够裂阵的大缺口!
每一息都有数人死去,但每一息又都有无畏的勇士挺枪上前!
“啊啊啊!!”
胡人们也是惧了!
已有两百骑折在阵上,可这由一帮明显是乌合之众组成的枪阵,就如顽石一般坚硬!任由浪涛一波波冲刷而来,它自巍然不动,稳若泰山!
“啊啊啊啊!!”
瞧见一个个同伴惨死在眼前,忽有胡虏崩溃,拉动缰绳就要调转马头。
这很正常,没有人不惧死。
打头阵的胡人都是最为彪悍者,眼下他们已是尽数战死,中间的胡虏意志远不如前者强韧,目睹此等惨景,自然都畏战怯战了!
后排的胡虏却是不干!
前排勇者皆死,中列素养虽低,但乾军想必也是强弩之末,只要保持顺序继续冲击,到他们后排时乾军必定溃散而逃,届时他们就将大获全胜!
后排只顾后排事,哪管前方同伴死!
“哈啦莎!”
“惜卡巫吓拉!!”
就见后方的胡虏们纷纷怪叫着,解下腰间刀鞘就朝前骑砸去!他们以胡语威胁,若中列不敢战,就休怪他们将自己人也一起杀了!
更有甚者直接挥刀,以刀背狠狠敲砸在前方骑兵的背上,催促逼迫前骑冲锋,不然下一击就不是刀背!
前骑无奈,只得咬牙冲锋。
而乾军无畏,仍在沉默硬抗。
“狗日的胡贼!!”
着实没想到胡儿竟也这般顽强,徐锐丢掉手中不堪重负断成两节的长枪,他接过亲卫递来的新枪,就是咬紧牙关继续顶在前列!
现在,拼的就是一口气!
不过亲卫已经不剩下几个,再这样下去,他这边也危险了……
“杀杀杀!!”
咆哮声起,又是七八个胡骑杀来。
徐锐挺枪而出,先后扎下两骑,而左右四把马刀,也是迅速朝他斩来!
“狗贼休想!!”
“保护主家!”
拱卫在徐锐身侧,李北、徐云、彭大宝、徐安徐全也是纷纷刺枪,就将余下贼骑尽数挑翻下马。
只是接连作战,人难免迟钝,一个胡儿坠马途中竟有余力再度抡刀,徐全躲闪不及,就被直接斩过脖颈!
刀锋锐利,绽起殷红。
被切到脖子近乎眨眼间,徐全的头颅便与身躯分离。
脑袋飞旋而起,粗糙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还有深深的不甘……
“不!全弟!!”
“啊啊啊!!”
眼见兄弟竟是瞬息身死,徐安目眦欲裂。他丢下长枪拔出腰刀,就是一阵疯狂乱砍,将那坠马还没咽气的胡儿生生斩成了一摊肉泥……
可贼人死得再惨又有何用?他的亲兄弟,终究是没了!!
“该死!”
眼见从穿越一开始,就跟自己跑往四方的徐全命陨,徐锐也是痛心疾首,但没办法,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穿越者不是神。
世间也从来就没有神。
动辄就打全歼仗,己方不折一个人,那他妈韩信都做不到啊!他已经用尽一切办法了,他已经尽力了!!
连安慰徐安一句都来不及,望着再度冲来的新一轮敌骑,徐锐就是面目狰狞的举起长枪,再度迎战……
……
胡骑溃了。
终究只有六百骑杀来,面对数倍于己的持枪步卒,只是轻装无甲的胡骑想要得胜,就只有靠声势夺人,将徐锐一军彻底冲击到溃散才行。
当然,这也不是难事。
骑兵之所以被誉为最强兵种,就是平常能利用机动骚扰,必要时,即便轻装也能爆发极强的冲击力!
大队胡骑没把徐锐一军放在眼里,他们原想着最多折掉前队两百人,就能将这群乾军冲垮,旋即开始屠杀。谁想枪阵固若磐石,直至中列两百骑也尽数战死,枪阵还依旧坚挺!
战死四百骑,乾军仍旧死战不退,后边的两百骑哪敢再冲?
而他们后边又没有骑兵督促逼迫,自不会来白白送死。
眼见叛军皆溃,匪军已残,己方也差不多都折光了,这伙胡骑知晓杀死张诚已是不可能。当即毫无留恋,便朝城门飞遁而去……
徐锐没有下令阻拦。
甚至,他都没有对已经吓傻的匪军与叛军出手。
这些人只是被吓傻不敢主动来战,却并没失去战力。再打下去,己方固能得胜,可早已精疲力竭的部下们大概也将十不存一。
如今麾下士卒已经过高烈度血战的洗礼,从新兵升格为老兵,而大家同生共死,忠诚也有保障。
徐锐是真的打傻了,才会拿这些班底继续去拼。
他只是冷冷看了眼主动避让开的贼军,便领着残部,缓缓朝县衙行去。
此刻公鸡鸣啼,天际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历经一夜鏖战,天都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