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兄!!”
没走多久,前方便传来呼唤。
是那叫做周胜的牙将。
徐锐按剑望去,就见周胜正带着一票全副武装的甲士从对面跑来。
这批甲士大概在七十人左右。他们披戴着满是血污的袖筒铠,手中持有长戈战戟等精良兵器,一个个满脸颓倦,想来皆是久战之疲兵。
“周牙将,张郡守怎样了?”
这队军士大概是来支援的,就是来得未免也太晚了。
没在这方面纠结,徐锐当即抛出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张诚那出问题了,自己这回可就是血本无归了。
“托徐兄的福,郡爷无恙!”
大步就朝徐锐冲来,周胜姿态放得极低,即便他起码大徐锐十来岁,此刻也硬是以兄来相称。
啥都不说,在己方陷入死局时,只有徐锐这位小英雄前来支援,并还成功破局救下他们的命。莫说称兄,下限稍低点喊句爹都不为过……
“徐兄真如及时雨!您要是再晚来两日,不,哪怕再晚来一日,县衙肯定就守不住了!”
跑到徐锐身前,周胜很激动。他扫过青年身后那大片大片的军卒,一时也不由猛挑眉头,感到意外。
徐锐身后起码有千余人,一眼望去近乎人人带伤,想必经历了极凶险的恶战。此刻战事已毕,士兵却无人哀嚎,一个个倚着武器哪怕步履蹒跚,也咬紧牙关紧随徐锐前行!
嘶……这不是临时缴来的军队么!为何会如此拥戴徐锐?徐游击这统率能力,未免也,也太强了吧!
“这些都是我的兄弟。”
见牙将望过自己身后的军兵,徐锐眸中的光彩霎时黯淡下来。
“出来时,我军足有两千多人。可现在,最少折去了千余人……”
徐锐情绪不高。尽管此战得胜,他也顺利完成核心战略救下张诚。但说实话,喜悦是有,却不多……
此战虽胜,可伤亡近乎过半!
“这……”周胜更是惊愕。
徐锐是说其身后这千余兵马,就是剩下的所有人了!?
他可是带了数千人来啊!
此战竟惨烈至此!
惊愕的同时,周胜也是震撼不已,对徐锐充满敬佩之情。
他们两千郡兵,能战到仅剩三百多人还未崩溃,只因这营兵马就是最忠于张诚的一部。他主家平日里经常慰问军兵,好生笼络了数年,才得到军士如此拥戴。而徐锐这临时拼凑的军队,竟伤亡过半还未崩溃!?
将才!这是天生的将才!
“徐兄高义!诸位将士高义!”
心中感慨,周胜也不由眼眶泛红。就见他抱举双拳,朝徐锐及其身后的军兵躬身行礼。
这位铁塔般的汉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大声开口道:
“诸君不顾凶险来援,郡爷必不会亏待大家!周某仅为牙将并无实权,却一定会将诸位勇士的壮举如实上报,想必郡爷一定会好好犒赏你们!”
“郡里,一定会重赏大家的!”
众军士闻言,倒没有太激动。
他们又不是为了赏赐才来卖命的。
众军成分复杂,起初跟着徐锐聚众而来,都各有各的原因。虽然有相当一部分人之所以愿意出战,确实是考虑到了张诚,可真正使所有人死战到底的原因,却是徐锐的人格魅力!
若非主将身先士卒死战不退,若非有这如军旗一般、一直屹立在最前沿的军魂人物,他们哪有勇气战到现在?
此刻全军已视徐锐为主,张郡守的奖赏虽好,但……也就那样了。
“好!那就多谢周将军了。”
也朝周胜抱了抱拳,徐锐便转身环顾诸多士兵,立刻下达就地休整、等待治疗的命令。
军兵大多负伤,既然张诚那边是安全的,徐锐自不会再让军队负伤前行。那样很可能轻伤转重伤,重伤变残疾,这些人可是他霸业的班底……
每一个,都是宝贵的财富。
“大宝,速速召来城中所有郎中,要多少诊金我都给!务必让他们用最好的药,全力医治兄弟们!”
“你亲自去,一定办好此事!记住就是让我倾家荡产打下借条,也绝不能让本可以痊愈的兄弟落下残疾!”
“一个都不可以!”
“诺!主家您就放心吧!”彭大宝躬身领命,立刻赶去办差。
而听闻两人对话,诸多刚刚原地坐下的军士也都眼眶泛红,庆幸自己跟了个好将军。
大乾四面接敌,每年皆是战火纷飞没一刻太平。值此背景,无论诊金还是药物都贵得惊人。许多军人受伤后明明可以治好,却因负担不起高昂的药费,从而落下一辈子的残疾。
至于重伤者更不必多说,基本就是硬挺。命硬就活,命软就死罢。
一条命的价值……很多时候,还抵不过一株紧俏的草药!
“徐兄,你……”
“你是真的仗义啊!!”
周胜也是动容,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士兵们为何会拥戴徐锐。
大乾没有朝廷必须治疗受伤士兵的条律,所以下边官府、将领也基本都把士兵视作消耗品。莫说倾家荡产去治疗伤兵,就连不黑掉其死后的抚恤,都算是大乾好上官了!
实话实说,就把他周胜换作徐锐,此刻大概都只想着怎样多捞功勋,又岂会揽下全军的医药费?
这可是一千多人,不是几个人!
“诶!将士们为我卖命,我为他们负责乃天经地义,何谈仗义?”
徐锐闻言只是摇头,并非作态,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话虽如此,可当今世道,又有几个将领能做到这步呢?”
言至于此,周胜心绪激荡,竟心一横就咬牙道:“你们是为了救郡爷这才杀来,这药费,我就代郡爷……”
“不必多说!周将军,还是快快带我去面见郡爷吧!”
摆手就打断了周胜的话语,徐锐没让对方将这僭越的话说出来。
虽说自己刻意将话当众喊出,本就有让周胜上报的意思,但对方只要如实汇报就行,僭越……还是别了。
周胜周平两兄弟,都算亲近自己的人脉,一定要保住。尽管张诚品性端正大概不会在意这些小节,但周家兄弟未免也太直了。当弟弟的嘴上没门,动辄就透露老大的行踪,当哥哥的要好些,但也总代老大做出承诺……
张诚今日不在意,可难免某一日就会在意。
眨了眨眼睛,徐锐还是低声道:“有些话,还是让对的人来宣布好,即便你没有别的意思……”
“这世上从不缺少进献谗言之人,不是么?再圣明的人也可能被蒙蔽,从而对好人下手啊!”
听闻此话周胜一怔,旋即心中也是一惊。他连连点头,看向徐锐的目光也是愈发亲近,充满好感!
徐锐刚刚率军来救下他们的命,说这话自然不可能是离间自己和主家的关系,完全是在为自己考虑啊!
自家两兄弟的嘴,是该掌掌了。也就是张诚,若换成别的官……
“多谢徐兄提醒!我这嘴,唉,我会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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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胜的带领下,徐锐很快便来到武谷县衙。
该是历经高烈度血战,县衙可谓残破不堪。涂有黑漆的大门已然倒塌,石制围墙上到处都是血泽,还有火油燃烧留下的黑色痕迹。尽管此刻战事已毕,但还未来得及打扫,官军与贼兵的尸体铺满地面,或交错或堆叠……
腥臭味随风飘散,极为浓郁。
两世都算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人物,瞧见此幕徐锐面不改色。他捂住口鼻就从残肢断臂中迈开大步,跟随周胜走进了衙门。
县衙里情况较好。虽杂乱,但起码没有战斗的痕迹,更无尸体。
想来战事虽凶险,可直至最后一刻贼兵也没能杀进来。
“参见徐游击!”
“小人见过徐大人了!”
“徐游击,救命之恩小人记下了!”
“拜见徐大人!”
衙中防守森严,各处都有披坚执锐的甲士在站岗,不过他们大多都带着伤势,纯粹是硬挺着罢。
瞅见跟随周胜进来的徐锐,众甲士顿时知晓来人是谁,无不躬身行礼,望向徐锐的目光里也满是感激!
上百精骑前去求援,杀出重围者仅有十骑。十骑又分往十路,可最后率军前来的……只有徐锐。
本来深陷重围都绝望了,但在报信屠户来后,心灰意冷的郡军别提有多欢喜。这意想不到的援军,令张诚残部再度燃起斗志,这才坚持了下来!
可以说如同曙光般到来的徐锐,是如今县衙里所有幸存者的救命恩人!
“徐锐,你来了。”
“徐游击,咱们又见面了!”
跟着牙将一路前行毫无停顿,徐锐很快便来到衙内正堂。
抵达目的地,青年一眼就瞧见了郡守张诚和他那位师爷。此刻两人正站在正堂门口,亲自等着自己!